傅五郎奇道:“我为何要去为个不相gān的人去问二哥?”
景平从小跟着他,完全没想到傅五郎会这么说,顿时愣了一下:“可是我的小爷,不是自你来江淮学做生意,一直是邢会长带着你赚钱的吗?”光是这份qíng就应该让人铭记了,更何况还是生死关头。
就宁王这杀xing,还真保不齐邢乐康会丢了xing命呢。
傅五郎冷笑:“若我不是国舅府上五爷,你以为邢乐康会理我?还会捧着我?恐怕他早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将我手里的银子赚光,还bī的我倒欠一大笔债了。哦,就跟那个姓胡的商人一样了。”
景平被傅五郎这逻辑绕晕了。
邢乐康对别人手黑那是他的事,但对傅五郎他是当真有qíng有义,砸银子砸的十分痛快,就连见到他这样的傅家下仆,赏赐也十分的厚重。因此景平对邢乐康的观感特别的好。
“可是……邢会长对五爷一直很好啊。”
傅五郎凉薄的笑了:“所以啊,他就算败落了,我也不会落井下石,bī他去死啊。我顶多啊……多收他几间铺子,好将他的生意做下去。”
景平心道,那赚的钱自然是五爷您的,关邢乐康什么事儿?
说到底,自家爷原来打的主意就是等着邢乐康败落了,好接收他的生意。
难道,他从第一天来江南,打听到江南最大的生意人是邢乐康,就已经在等着这一天了?
景平忽然之间觉得后背有点发寒,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数日之后,整个江南各州府商会四十几名商人联名向宁王递了状纸,状告邢乐康与官府勾结,不择手段,巧取豪夺,包揽诉讼,盘剥百姓,贿赂官员……等等恶行。
胡娇坐在胡府前厅,正抱着个柚子剥皮。旁边管家想要代劳,被她拒绝了。
胡府的管家现在对这位姑奶奶奉若神明,她没来之时胡厚福处处受制于人,她来了之后也没什么大动作,自家主子的难题就迎刃而解,心qíng也好了,更加之姑奶奶家那一位听说有过目不忘之能,于是在管家的心里,对姑奶奶也自然带了景仰。
胡厚福兴奋的从外面回来,看到妹子都恨不得夸她神机妙算了:“成了!宁王接了状纸,恐怕很快就要审了!”
胡娇费了老大功夫才弄出几瓣柚子来,尝了一口奇酸,还略带苦味,不由扫兴,将柚子扔到了一边。她略一皱眉,管家立刻善解人意的召来丫环端了热水让她净手。
胡娇洗gān净了手,欣赏了一下兄长兴奋的模样,才道:“如果我所料不差,哥哥很快就可以把铺子跟货收回来呢。”宁王可是铁面无私。
虽然官员听到宁王名号多半要腿软,但如今宁王在百姓之中的名气极为高涨,都道他杀贪官杀的好,江淮之地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少人感谢他杀了贪官,免去众人的苛捐杂税,但这并不妨碍未曾见过他的百姓将他想象成凶如罗刹的模样,用来止小儿夜啼。实是他此次斩杀了太多官员之故。
“妹妹既然说是,那就一定是了!”
胡厚福呵呵真笑。
管家掩面,只觉大爷这笑法颇有几分傻气,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个曾经走南闯北做过大生意的大商人。
☆、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宁王的办事效率总是带着军队里磨炼出来的高效。接了状子没出五日邢乐康全家就被下了大狱,全部资产被官府查封。
一时之间,整个江淮两地商界震dàng,有拍手称庆的,有伺机而动的,各种心思不一而同。
宁王带着人在江淮查案多时,对邢乐康早有耳闻,只不过一直没腾出手来处理这些攀树而生的猢狲,如今却觉时机正好。这会儿江淮两地的官员等于被他屠戮流放一空,各州府日常事务都由末流小胥在维持,直等吏部派人前来任职,做完jiāo接他才能带人离开。
正有暇余,他便顺势接了状子开始带人审查。
邢乐康此前对傅五郎还抱着一丝微渺的希望,他做生意多年,往外砸出了多少银子,自己也记不清了。但每一次砸到政府官员身上的银子,最终都能够获得更丰厚的回报。
唯独这一次,抄家的官员涌上门来,他才惊觉大势已去,做了桩亏本的买卖。
接下来就是整个江淮两地商人重新洗牌的大好时机。
邢乐康这位盘踞江南多年的大富豪官商两道通行,有手腕有银子有胆略,还舍得砸钱,手头的生意多到涉及多行业各领域,他倒台之后,宁王带着人清算他的资产,身为户部尚书,许清嘉笑的整日合不拢嘴,与之前清查各州府之时yīn霾凝重的神色截然相反。
连宁王都忍不住要打趣他:“这银子又进不了你家库房,高兴什么?”
许尚书充分发挥他的抠抠本色,答曰:“不管是进我家还是进户部,有进帐总是令人心qíng愉悦的。”
宁王:“……数银子的乐趣吗?”
“错!”许尚书反驳:“赚银子的乐趣!”
对于擅长打仗的宁王来说,赚银子这种事还真不是他熟悉的领域。不过不久之后,尚书大人就让他充分见识到了银子是如何赚来的。
邢乐康全家入了牢房,他留下的产业也被官府全盘接管,清点之下顿时让这些见惯了政治风làng的钦差们都不得不感叹姓邢的生财有道,从邢乐康家乃至邢家各铺面里抄回来的,光现银就有两百多万两之巨。还不包括各种固定资产,如船队田地房屋园子铺面货物古玩之类,这才是大头。
这些钦差们再在牢房里见到邢乐康,qíng绪不免都有几分复杂。
——将这样一个财神爷关起来,让他停止赚银子,当真有点bào殄天物。
最让众钦差鄙视的是许尚书,大家至多在心里感叹一番,他竟然亲自进到牢房里与邢乐康畅谈,当面表示遗憾,邢乐康当初真不应该真官商勾结的路子,若是老老实实赚银子,也比之眼下的处境要qiáng上许多。
真是将白莲花心机男的本色发挥的淋漓尽致。
邢乐康听到这话也默了一默,也不知是后悔自己所为,还是从不后悔。他万不曾预料到,眼前这个年轻的三十出头的官员竟然是当朝户部尚书。
对方身着常服,进来之后并不曾表明身份,狱卒口呼大人,邢乐康也在心里猜测他的官职大小。等到对方落了座,只就经济之道与他探讨一二,思维敏捷,言语切中要害,邢乐康不知不觉间就被他引导,回想多年行商,谈兴大起,聊起了自己多年纵横商界之事。
其实这里面有好些yīn私事qíng,有不少都不yù人知,外人大多各种揣测,就算败在他手里家破人亡的商家也并无确凿证据,大多只是通过一点蛛丝蚂迹拼凑出事qíng的真相。
不过已经到了这一步,落到了宁王手里,邢乐康可不认为自己还有活着出去的机会,他也算少有的洒脱之辈,又碰上这么个能够谈得来的人,且不管他身份,索xing全倒了出来。
末了,许清嘉拊掌而笑:“果然我家舅兄不如邢会长多矣,忠厚有余,jian诈不足!”
邢乐康听到他提舅兄,这才恍然:“原来是许尚书?!小民真是眼拙,竟然有眼不识泰山!”他之前打听到许尚书年近四十,但没想到真人竟然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年轻许多。貌若而立,儒雅谦和,很难想象这样年轻的男子已经手握户部,成为今上倚重的朝中实权人物之一。
临别之时,邢乐康尚记得一问:“不知道许尚书打算如何处理我的铺子?”到底这是他花了多年心血。事到如今,就算官府贱价出售,他也无能为力,但到底还是心有所系。
其实这也是整个江淮商人们伸长了脖子想要知道的,连带着此次同行的同僚们都有些疑问:“许大人不让宁王处理掉那些铺子,等江淮两地官员陆续上任,难道我们还能带着铺子回长安不成?”
那时候许清嘉还要做保密状,不肯在同僚们面前吐露自己的计划。当着邢乐康的面儿,他竟然也卖了个关子:“我家夫人有一妙计,五日之后自见分晓!”
“尊夫人……”邢乐康对胡厚福的这位妹子,户部尚书的这位夫人印象深刻,实是因为平生之rǔ皆来自于她。许夫人不但揍了他,还送了他一份终身难忘,刻苦铭心的大礼。
“在下栽在她手上,真是一点也不冤!”邢乐康似讽似笑,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谁能想象得到他经过商海无数恶làng,才走到了今天的地步,没想到最后却栽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许清嘉一笑,似乎对他这话颇为受用,“内子自然是聪慧无双的!”
若是胡娇听到他这般夸赞,恐怕下巴都要惊的掉下来。成婚多年,被学霸君在智商上碾压的死死的,许大人珠玉在前,她自惭形秽,哪里好自称聪慧呢?
五日之后,苏州府最大的酒楼瀚海阁里,一大早门前就排起了长队,商贾云集,全是江淮两地颇有名望的商家,还有身着铠甲的军士维持秩序。不但如此,今日门前迎客的也不是店小二,乃是身着铠甲的军士。那军士身旁的高脚几上放着个匣子,但有商贾进门,必要往里面扔个十两的银锭。
除了排成长队的商贾,还有四面八方涌来的看热闹的小商贩们,虽然不舍得十两银子的入门钱,但也不妨碍他们守在瀚海阁门口瞧瞧热闹。
“听说邢家的铺面古玩字画之类今日全部要卖出去,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抢着买邢家的铺子……”围观的某商贩自己囊中羞涩,但却十分向往能够昂首挺胸进瀚海阁的大商人。
“邢家许多铺面都很赚的。不止如此,听说还有邢家的茶园,绣庄……”
“也不知道邢家的船队会被谁买了去?那可是这几年才打造的新船。”邢乐康手里的船只要旧了就淘汰给同行,再行打造新船,因此邢氏船队在江淮之地算得是头一份。
更多的商贩们提起邢家产业,无不是垂涎yù滴,恨不得自己有邢乐康那赚钱的本事。
他们都是这几日在府衙前面的告示栏里看到的消息,上面拟定了邢家资产发卖的时间地点,另附邢氏固定产业清单,从房产古玩字画铺面茶园到绣坊等……应有尽有,将布告栏的一整面墙都贴满了。
自从府衙贴出这张告示之后,整个苏州府都沸腾了。
本来邢乐康入了狱,就是各地商贾们推动的结果,他们齐聚苏州府等待结果。如今看到邢府产业要被官府发卖,都连夜遣了心腹回去准备银两,摩拳擦掌只等今日瀚海阁之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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