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苍láng知道qíng况危急,也不多说,立刻下到窖中。慕容炎随后也下来,然后将已掩一半的石板托起,盖住井口。
外面的声音瞬间就小了,火光隐隐透过顶上的fèng隙,大蓟城整座城池都在燃烧。
左苍láng头发被燎了一大把,脸上、身上简直不知道哪儿受伤了。相比之下,慕容炎还算是整齐,然而也是一身烟尘。脸上就更不用说了,汗和烟泥和在一起,再抹一把可以直接上戏台唱戏了。
两个人对视,左苍láng先笑,又赶紧忍住,上前为他轻轻掸掉身上的灰:“主上……”
慕容炎盯着她:“你这副皮笑ròu不笑的表qíng是什么意思?”
热làng透进来,里面有些闷。左苍láng帮他解甲,轻声说:“属下无能,令主上遇险。”
漫城大火中争战、奔逃,慕容炎里衣全部湿透。这样的湿衣穿在身上,明显不适。慕容炎轻哂:“说得对,你就是护主不力,过来。”
左苍láng无语,呃,我就随便说说。这还能真怪我啊?她走过去,慕容炎抬手,亲自为她解甲。左苍láng面色早就滚烫通红,已经看不出是被羞的还是烟薰火烤的。
沉重的盔甲被放到一边,慕容炎早想到要用这里作为藏身之处,里面打扫得倒是非常gān净。居然还放了一桶清水和两套gān净的替换衣服。
慕容炎挥手:“转过身去。”
左苍láng背过身,他用清水擦脸,然后换上gān净的衣服。最后说:“过来换衣服。”
左苍láng过去,看见他只是擦了擦脸,不免意外。他这样一身汗湿,怎会不擦擦身子?她迟疑,慕容炎秒懂:“你一个女孩,用我的洗澡水,毕竟是不好。我洗让你脏着吧,一样会nüè待我的鼻子。你洗吧。”
左苍láng张了张嘴,yù言又止。这孤男寡女的……不好吧?慕容炎笑:“我暂时决定不偷看你。”
说罢,他真的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左苍láng绞了湿衣一角,从脸开始,看他真没偷看的意思,背过身缓缓擦拭身体。
水声清悦,慕容炎转过头,见隐隐火光中,她衣裳半解,背部肌肤温润如玉。左苍láng将身上擦了擦,转过头看一眼,正对上慕容炎的目光。
“啊!”良久,她反应过来,飞快地拢住衣裳。慕容炎笑得:“我就看一眼,倒是比那北俞十几万敌军都可怕了。”
左苍láng终于怒了:“你说过不看的!你……你堂堂燕国皇子,言而无信!你……”说不下去,词穷了。
慕容炎笑:“我说过暂时不看,先前也确实重诺如山。如今暂时已过,我看一眼,何为失信?”
左苍láng转头,慕容炎靠近,审视:“真生气了?”
左苍láng硬邦邦地:“主上何必如此?您若真对属下感兴趣,只需一声令下。属下宽衣解带,服侍主上即可。”
慕容炎叹气,扯了件衣服铺在地上,席地而坐:“人潦倒了真是不行了,惶惶奔逃、形容láng狈也就罢了,连手下也会对你冷嘲热讽。”
左苍láng气结,想了想,又微微心软了。
天知道他那样一个挑剔的人,是怎样仓惶逃蹿于十几万敌军之中时,忍受满面烟尘。最后又是以怎样的心qíng,避难于荒地枯井之中,听烈火焚城,敌人厮杀呐喊。
她垂下眼帘,轻声说:“如果……如果……”
努力了好几次,没说下去。慕容炎好奇地靠过来:“如果什么?”
左苍láng咬唇:“如果,以我身躯,可慰主上之心,我愿意。”哪怕只是片刻,如果真的可以,我愿意。她声音微弱,却坚定:“可我知道,那并不能。多年来,太子与五殿下都已经妻妾成群,惟有二殿下仍对姜姑娘虚位以待。殿下对姜姑娘的感qíng,一直让人艳羡。如今殿下身处逆境,需要的不是慰藉,而是足够的忍耐与坚定。所以但请主上自律、自重,属下愿追随陪伴主上,将失落的一切,一一寻回。”
慕容炎微顿,良久:“白眼láng。”
左苍láng抬起头,目光浓烈如酒。慕容炎缓缓别开视线,好吧,我相信你是认真的。他伸手,捂上她的眼睛。
不……不要靠近我,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第 16 章 如故
燕国和俞国大战的时候,冷非颜还在养伤。
晋蓟古道旁边有个小客栈,杨涟亭把冷非颜扶到这里,见她伤势沉重,索xing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冷非颜醒来的时候,杨涟亭不在,而自己身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冷非颜翻身坐起来,不小心抻到伤口,不由咝了一声。
这点痛不算什么,她撑着身子走出房间,见楼下坐了不少人。正是午饭时候,客栈生意不错。
冷非颜正要叫小二,突然天光一暗,一个少年腰悬玉笛,手握宝剑,步履如风般走进来。阳光在他身后盛开,他比阳光灿烂。冷非颜盯着他看,只觉其气质形容,无一不是似曾相识。
一个愣神间,少年却已经来到柜台,低声同掌柜说话。
冷非颜当下就快步下楼,可惜毕竟带伤在身,快也快不到哪去。等到她下楼的时候,少年已经离开。掌柜看见她,笑脸相迎:“哟,姑娘可算是醒了。杨公子在后面替您煎药呢。”
冷非颜问:“刚才那是什么人?为什么不住店就走了?”
掌柜愣了一下,说:“刚才那位?哦,您是说藏歌藏公子啊,他可是大贵人,怎么会住在我们这种小店……”
冷非颜还要再问,身后有人托着她的腰,将她半搂半抱地往楼上房间里弄。冷非颜一转头就看见杨涟亭,忙拍他的手:“gān什么gān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
杨涟亭几乎咬牙切齿:“不想死就别乱动!”
一路拖回房里,冷非颜说:“杨涟亭,我刚刚见到一个人,真是一见如故!以前有人说一见钟qíng,我不信,刚才看见他,我竟然有点相信了!”
杨涟亭气得:“冷非颜!你能不能用点脑子!他是藏歌!”
冷非颜在chuáng上躺下来,问:“怎么了?”
杨涟亭咬牙切齿,说:“你对他一见如故,是因为我们前几天刚刚在晋蓟古道上,用不太光彩的方法,杀了他哥!”
冷非颜微微一惊,一扬右手敲了敲脑袋:“怪不得看上去这么眼熟!那他是过来找他哥哥的?”
杨涟亭连喂带灌地喂她喝药:“如果让他知道来龙去脉,他就变成找你的了。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冷非颜将药汁含在嘴里,咂了咂,说:“我觉得长得不错,腰身也……”杨涟亭脸都绿了,差点把药碗扣她头上:“我是问你这个吗?!”
冷非颜嘿嘿笑:“武功比起那个藏锋差远了。那个藏锋……你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吧?”
杨涟亭说:“没有,不过我要赶回晋阳了,再迟些恐引人起疑。燕子巢的人正在四处寻你,你有办法跟他们联络上吧?”
冷非颜挥挥手,像赶苍蝇:“走吧走吧,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杨涟亭颇不放心,还是再叮嘱一句:“你带着伤,别惹事。”
冷非颜一脸不耐烦,径直将其赶了出去。杨涟亭返回晋阳城,冷非颜出了小客栈,很快联络到燕子楼的混混。
“楼主。这些天不见您,兄弟们都急坏了!”一个喽罗跪在地上,十分恭敬。当然着急了,大家都服了毒,解药在冷非颜手里。她要是一去不回,大家找谁去。
冷非颜抬起他的下巴,微笑:“小南,你看我漂亮吗?”
这小南原来也不是好鸟,在这里俗称南天一霸。这时候听了这话,他却像个qíng窦初开的少年一样,满脸涨红:“楼主,小的不、不、不明白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一边说一边惊恐地往后退。
冷非颜说:“我听说,你以前最大的爱好,就是调戏良家少女。”小南不明所以,冷非颜望着那双纯洁的眼睛,一脸妩媚地说:“现在,你过来调戏一下老子。 “楼主饶命啊!”南天一霸卟嗵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冷非颜怒了,一脚踢过去:“听见没有!”
南天一霸痛哭流涕。
烈日当空,晋蓟古道空无一人。北俞军队已经侵入大蓟城,再往后就是燕都晋阳。这里百姓争相向东而逃,更没有人会在这时候去往大蓟城。
古道冷清,然有一人正牵马而行。藏剑山庄的二公子藏歌,年仅十六,在武林之中已经颇有名头。他有名并不是因为武功,而是xingqíng豪慡,爱jiāo朋友。
藏剑山庄素来不在江湖行走,唯有他游山玩水,jiāo游广阔。藏天齐将满腔希望都倾注在长子藏锋身上,对幼子倒是比较宽容。平日里不太管他。
这时候,藏歌沿晋蓟古道而行,他与大哥约在晋阳城郊的天然居会面,然而日子过去了好几天,仍然不见兄长。藏歌听说他是在晋蓟古道等人,这才沿着古道找寻。
但是一无所获,如今北俞与大燕正在jiāo战,俞军深入大蓟城,他不会是碰上什么麻烦吧?
藏歌眉头紧锁,一路仔细查看,走得很慢。突然道旁密林里,有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只听一个男人道:“小、小妞、妞儿,今儿个、你、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藏歌眉头紧皱,不自不觉就沿着声音找了过去。只见林间密林里,一个身穿蓝色长衫的男人背对着他而立,面前是个年纪不过十六七的女孩。女孩面带病容,此时连连后退,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
藏歌顿时怒从心起,从背后一踹将那混混儿踹出老远。那混混倒也识相,转头准备怒斥,一眼看见是他,二话不说,爬起来就跑。藏歌本想去追,但见面前佳人摇摇yù坠,仿佛弱不禁风的模样,不由上前扶住了她。
那时候正是五月中旬,chūn光正浓,华彩入林。绿叶将阳光切割成大大小小的光斑,偶尔一阵风过,她的身影便如阳光般忽明忽暗。那真是一张太过漂亮的面孔,令人看过一眼便不能相忘。
藏歌忙低下头,说:“姑娘勿惊,贼人已经去远。我先扶你出去。”
冷非颜靠着他,她还在发烧,面颊如染烟霞,一双眼睛却波光yù滴:“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藏歌说:“这种贼子欺凌妇孺弱小,任谁见了也会出手相助。姑娘不必在意。”
官道上面,他的马还在。他把冷非颜扶上马,轻道了一声:“姑娘坐稳。”然后牵马而行。冷非颜坐在骏马之上,颇有点骑着毛驴跟相公赶集的小媳妇的意思。
藏歌一路把她送到古道边上的小客栈,让掌柜的为她请大夫。转头又问冷非颜:“姑娘孤身一人,是要往哪里去?”
冷非颜眉眼低垂,说:“我……我本是要去大蓟城投靠姑母的,不想不胜舟车劳顿之苦,病倒了。幸而一位好心的大夫为我诊治。这几日好点了,我便想着继续起行,没想到会遇上歹人,若非公子相助……只怕我已不在人世,请公子受我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