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将军_一度君华【完结】(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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薜成景下拜道:“回陛下,微臣与定国公也是旧jiāo,此人心xing坚毅,能为温帅后事从滑台千里迢迢赶到晋阳。当然也能从晋阳去往方城迎接陛下。若陛下担心他有异议,微臣愿亲自登门,劝说老友为大燕再辛劳一趟。”
慕容炎沉吟不语,薜成景跪拜不起。许久,他终于说:“如今外邦虎视眈眈,大燕兵力吃紧,孤王再考虑一下,明日再议。”
薜成景却说:“如此一来,陛下是恩准了?微臣不才,愿今日便去温府,说服定国公亲往!”
慕容炎闻言,嘴角竟然露了一丝微笑。他唇薄,一丝笑容勾在唇边,说不出的戏谑与yīn狠:“准奏。”
退朝之后,他将左苍láng单独叫过来,只说了一句话:“不要gān涉此事,尽力让温行野前往方城。”左苍láng怔住。
等她回到温府,薜成景居然已经在此了。显然为了比她早一步来到温府,薜成景是一下朝就直奔此地而来。
都卸史薄正书同他一道,温行野在正厅奉茶待客。薄正书显得忧心忡忡:“薜相,今日朝堂之上,陛下神色已极为不悦,您仍坚持己见,就不怕惹怒他吗?”
薜成景说:“我如何不知道,这些言语会激怒他。但是今上野心勃勃,越是拖延等待,我们的势力就会越弱。如果不趁早提出,只怕到最后,我们连开口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他看了一眼温行野,说:“温老弟,您也是陛下的老臣,虽然战伤隐退,但是陛下可曾有过半分薄待于你吗?如今朝中新人倍出,只剩下我们几个老东西能够为陛下说上几句话了。今日我来,也是请求老弟,答应前往方城,迎回陛下。”
温行野说:“薜兄忠义,温某素来知晓。可是如果温某身无职权,而且今上之令,是要求燕王诛杀王后,罢黜太子,方能迎回。燕王他……会同意吗?”
薜成景也沉默了,左苍láng从外间走进来,三个人看见他,更加沉默。她倒是施了个礼,在温行野下首坐下,说:“薜相、薄大人倒是来得早。”
薜成景说:“本来同时下朝,只是陛下留左将军说了几句私话,我等自然早到了。”
在他们眼里,左苍láng始终是慕容炎的人。不可同事。
左苍láng仿佛不知道自己打扰了他们的商谈一样,稳坐不动。薜成景和薄正书坐了一阵,没办法,只得起身告辞。左苍láng出门相送,转过身,看见温行野站在她身后。
温行野说:“他们的话,你都听见了。”
左苍láng说:“还记得在滑台温府,我们玩了很多次纸上谈兵。”
温行野怔住,左苍láng说:“现在,我们再玩一次吧。”
温行野苦笑,问:“怎么玩?”
左苍láng说:“你会答应薜相,带兵前往方城,迎回燕王。但是其实你也知道,燕王刚愎自用,不会答应陛下的任何要求。你陷在中间,要么降了燕王,要么返回晋阳。你不敢降燕王,因为以戎和以轩还在晋阳。你也不能回晋阳,因为你与燕王jiāo涉密谈,陛下将永远对你存疑。”
温行野转过头,看见温夫人站在中庭,他说:“所以呢?”
左苍láng说:“你知道陛下会怎么做吗?”
温行野盯着她,左苍láng说:“如今温帅的旧部你可全部认得?就算认得,他们又是否每个人都忠诚依旧?你可以带兵前往方城,他只需要在其中安排一个人,无论是刺杀还是下毒,只要确保你进入方城之后会死,便可将你的死因完全推诿给燕王。
燕王本就烹杀过陛下遣去的使者,没有人会怀疑你的死因。而袁戏等将领,也将对燕王彻底失望。如此一来,陛下将有一个完美的理由向方城用兵。”
温行野浑身僵冷,说:“你很了解他。”左苍láng没说话,温行野说:“为什么你要提醒我?你不是他的人吗?”
左苍láng说:“温家人的血,不应该撒在燕国自己的土地上。”
温行野怔住。
当天夜里,薜成景再度来访,温行野卧病在chuáng,以重病为由,拒绝了前往方城。
薜成景不解:“温老弟可是顾虑今上吗?”温行野说:“薜相,我是真的重病在身,不能成行了。还请薜相另择人选吧。”
薜成景站起身来,眼睛里一层混浊的亮光:“燕王失势不过区区一年,尔等旧臣,恩义已忘。”
他转身就走,温行野说:“薜相,温氏几代男儿血战沙场,如今府中只剩下两个垂髻稚童。我长子温裕战死沙场时年不过十七,次子温砌死在平度关。我在战场失去了一条腿。我温氏一门,生死可轻,唯义重如山。”
他字字染血,一种无形的沉重压得薜成景的脚步也渐渐放慢,他面上激愤之色淡去,只剩无奈与悲哀。
第二天,袁戏等人过来找左苍láng喝酒。自从左苍láng策反许琅之后,大家再未聚过。
可如今qíng势又已不同,几个人倒也没什么嫌隙。只是谈到温砌的死,仍旧唏嘘不已。袁戏说:“想想当初,你也够损,你说你怎么能就把许琅给哄得信以为真了!要是当时我在……”
左苍láng颇有玄机地看了他一眼,说:“当时你率军攻打小蓟城,是什么原因突然撤兵来着?”
袁戏突然想起当初是看见城楼上有人假扮左苍láng,顿时抗议:“我那是中了jian计!我以为你们早有准备……”
左苍láng不跟他争,说:“好吧好吧,大智若愚,来来,敬大燕第一猛将。”
诸葛锦等人一边笑一边举杯,袁戏哼哼,然后发现她拿的是自己的酒,赶紧抢下来:“别别,方才出府的时候,贵府的下人就说了你腿伤未痊愈,不能喝酒。”
左苍láng狡诘地眨眨眼睛:“待会儿我们可以找个澡堂子泡泡。”
袁戏看着左苍láng,想象她泡在澡堂子里的样子,突然闹了个大红脸。
左苍láng凑近看他:“老袁?老袁?”
袁戏回魂,猛然后仰,差点连人带椅子摔地上:“呃啊,没事没事。”
左苍láng目带探究地打量他,问:“老袁,你不是对我有意思吧?”
袁戏顿时把舌头咬了,一边跳一边骂:“我年纪都能当你爹了,何况我把温将军当作师长!你开这种玩笑!你、你!!”
左苍láng笑:“喔,不用紧张。我没看上你,只是看你刚才那种眼光,我还以为你在意yín我呢。”
袁戏心里尖叫,妈的你眼睛和嘴巴都抹了毒啊!别过脸,再也不接茬。诸葛锦等人看着二人斗嘴,知道他们闹惯了的,只是笑也不说话。
街外车水马龙,左苍láng半倚着窗口,看见温老爷子举着鸟笼经过,忙又缩回头。嗯,让他看见自己在这里跟几个男人喝酒,好像不太好。
市集有马车经过,车夫一路吆喝着避让。温老爷子也避到路边。尘土飞扬,车上主人撩着车帘,对温老爷子打招呼:“哟,老爷子也在。”
温行野现在脾气好了不少,尘土呛人还微笑着回:“是龚大人,老了,也没什么事,遛遛鸟。”车夫听见主人说话,靠得太近,骏马长嘶,车盖将温老爷子的毛帽子拨落,滚出老远。
龚大人安坐于华车之上,微笑不语。温行野只得上前,用拐杖支撑着,艰难弯腰将帽子捡起来。整个过程如同慢动作,龚大人这才说:“奴才不长眼睛,温老爷子不要见怪。”
温行野腿脚不便,半天才站好,拍着帽子上的灰,低着头不说话。
龚大人正命车夫驾车,突然眼前黑影一晃,一个人站在面前。他定睛一看,发现是左苍láng。这回知道下车了,拱手道:“左将军,您也在?”
左苍láng一言不发,一手抓住他领口,迎面一拳过去,然后一脚踹在他肚子上。龚大人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沸油里猛然泼进一瓢水,整条街都被打得失了声。
温老爷子拉住左苍láng:“阿左!他是朝廷命官!”
左苍láng划拉开他的手,龚大人脸上的血这时候才喷涌出来,他尤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左苍láng从茶摊端了碗茶水,迎面将他泼醒。
他悠悠醒转,只觉得感觉不到脸的存在了。双眼第一时间看见面前的左苍láng,他敢发誓,那一刻,面前的人是想杀他。
那种杀气如针,刺进每一个毛孔。他抖抖索索:“将、将军……”
左苍láng拿过温行野手里的毛帽子,一声不响,扔地上。
龚大人这回懂了,也不管身上哪痛,挣扎着爬过去捡起帽子,恭恭敬敬地递给温行野:“老、老爷子,饶我,饶我!”
温行野赶紧接过帽子:“龚大人,她年轻,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计较……”
左苍láng帮他把帽子戴好,扶着他,转身往前走,若无其事地问:“下人越来越不像话了,轿辇也不知道跟上!”
温行野说:“是我想自己走走,老骨头坐不住。那龚大人是当朝御史,你怎可当街殴打!这回他回去,肯定参你!你……”
袁戏等人这时候也赶过来扶着老人,左苍láng说:“嗯,这回是我不对。”温行野说:“你知道就好,赶紧回府备份厚礼……”
话未落,左苍láng接着说:“下回我把他拖到巷子里去打。”
温行野气昏。
回到温府,就接到慕容炎急诏。温行野忧心忡忡:“我跟你一起进宫,面见陛下。”
左苍láng拍拍他的肩,袁戏施礼:“老爷子,您放心吧,我跟将军一起入宫。”
温行野当然不放心,但是他老了,伤病在身,无权无势。而且温砌的死,是为了向太上皇尽忠。等于当众扇了新君一个耳光。他低下头,发现自己其实帮不上什么忙。他点头,说:“袁戏,她xing子不好,你一定帮衬些。”
袁戏略略有些心酸,当年横着走的温老爷子呵……如今会说这样的软话。虎目隐隐有泪,他说:“我保证。”他转身,突然又回过头,说:“老爷子,温帅对我们的恩德,弟兄们都记着。”
他想说温氏没有落魄。可是未张嘴,眼已湿了。主梁若折,大厦便顷,这世间炎凉,远比四季分明。
宫中早已炸开了锅,龚大人是被抬到朝上的,文官们吵成一团。左苍láng和袁戏到的时候,声音倒是小了。
慕容炎拿手一指,左苍láng跪地上。他怒道:“左苍láng!你当街殴打御史言官,你眼里可还有大燕王法!”
左苍láng叩首:“臣有罪!”
慕容炎喝问:“原因?你与龚大人有何冤仇?你几乎没打死他!”
左苍láng微微咬唇,那边龚大人挣扎着坐起来:“陛下、陛下……下臣治下不严,奴才驾车不小心碰落温老爷子的帽子。微臣已经赔罪,正要训斥手下,左苍láng突然过来。二话不说,伸手就打啊!陛下,您一定要为老臣作主啊!老臣年过四旬,为官十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左将军依仗温氏余威,竟对老臣下此毒手……老臣不服,老臣不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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