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军高声应是,立刻开始抓捕府上诸人。
薜成景披衣而起,走到中庭,就看见周信和封平。他似乎察觉了什么,说:“果然,还是免不了这一天。”周信说:“老丞相,陛下并无他意,只是狱中刺客招出了丞相,还请丞相随我等走一趟,不要为难我们。”
封平说:“你跟他说那么多gān什么?你以为这样他就会感激你了吗?来人,将薜成景锁上!”
周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薜成景入朝为官四十载,禁卫军一时之间,还是不敢动。封平冷哼一声,索xing下马上前,将黑色的枷锁套在薜成景身上。
“老爷!”火把光线昏暗,有个年已六旬的妇人扑了上来,封平一刀过去,刀尖正中其腹,妇人惨叫一声,扑倒在。薜成景一声平静的神色这时候才土崩瓦解:“夫人!!”
他想上前,然而禁卫军押着他,推向府门之外。薜成景老泪纵横,府中人开始群qíng激惯。
周信这才下马跑过来,高喊:“封平!不许伤人!陛下只是令我等带回薜丞相!你想gān什么?!”
封平转头看他,说:“陛下什么意思,你真的不明白吗?”
禁卫军开始查抄丞相府,府上幼儿啼哭,妇人奔逃。但是这些人又怎么可能逃得过禁卫军之手呢?很快,丞相府一家老幼都被擒入囚车。周信转过头,看了一眼台阶上薜夫人的尸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胆寒。
次日,薜成景被捕的消息,在晋阳城传开。朝臣与百姓大哗。
早朝之上,薄正书等大臣群qíng激愤:“陛下!薜老丞相辅佐慕容氏到至今已历四代君主!仅凭狱中几个刺客红口白牙的一纸供状,岂能确定薜大人与他们有勾结啊!”
廷尉夏常有也站出来,说:“陛下!敢问现在几名刺客何在?关系朝中一品重臣的清誉或者是身家xing命之事,还望当庭对质才是啊!”
慕容炎轻轻把玩着手中的十八子提珠,任凭诸臣争论,一言不发。
直到退了朝,王允昭说:“陛下,午膳是去王后娘娘宫中吗?”
慕容炎说:“姜散宜那边,有什么反应?”王允昭一怔,慕容炎说:“他如果聪明的话,就应该有反应了。”
王允昭没有接话,慕容炎脚步不停,一路前往栖凤宫。姜碧兰亲自下厨,做了好些小菜。不过她下厨,也就是一帮厨子将所有的菜洗净切好,帮厨烧水,而她负责在一旁指挥。临到菜成,尝尝味道,如此而已。
慕容炎刚刚走进来,姜碧兰已经迎上来,待要盈盈下拜,被慕容炎伸手搀住:“免了。都说过,私下里不必行大礼。”
姜碧兰樱唇轻抿,一边替他脱了披风,递给宫人,说:“只要看见炎哥哥过来,行多大的礼,我也是愿意的。”
慕容炎一手,只觉得挽着自己的玉臂滑不留手,他说:“兰儿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孤王人还没进来,已经嗅到香气了。”
姜碧兰便略带了两分得意,急令宫人上菜,挨个介绍菜品。慕容炎微笑着听她说话,佳人国色天香,一颦一笑皆是风qíng。慕容炎看着一碟子冰糖蒸ròu,那糖汁亮晶晶的,裹着肥瘦适宜的ròu片,能牵出半透明的长丝。
他笑着说:“这个菜只有阿左能吃。”
姜碧兰微怔,旁边王允昭赶紧为他挟了一块,说:“是啊,左将军、周信将军、封平统领都是武人,难免偏好这些油xing大的菜。”
姜碧兰顿时面色微赧,说:“我忘了炎哥哥一向饮食清淡,只是这道菜是刚刚学会的,所以……”
慕容炎居然伸出筷子,挟了一块,说:“那孤是必须得尝一尝了?”
那糖汁在唇齿之间化开,他还是觉得油而发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又咬了一口。这些东西在那个人嘴里,也是这番滋味吗?可是并不好啊,为什么会喜欢呢?
姜碧兰殷勤伺候,待用过了午膳,她小声问:“炎哥哥,要在这儿小憩一会吗?”
慕容炎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说:“美人留客,岂能推拒?”
姜碧兰盈盈一笑,服侍他宽衣。王允昭见他同意留下,还是有些意外的,毕竟先前无意提到左苍láng,他以为慕容炎会去温府。
朝堂之外,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姜散宜听闻刺客供出薜成景的事,也是大为吃惊。郑氏更是忧心忡忡,说:“老爷,您说陛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会不会是有意清理燕王的旧臣啊?”
姜散宜有些烦躁,说:“他自己也是燕王的儿子,难道要连自己都清理了不成?我们女儿在宫中安安稳稳地当着王后,你倒是着的什么急?”
郑氏不敢再说什么了,姜散宜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说:“快快备轿,我要出去一趟!”
郑氏哪敢逆他,忙命管家备轿。姜散宜匆匆赶往自己如今仍在朝中颇有地位的门生家中,将几个人聚到一处,如此这般一叮嘱。次日,有人开始暗暗调查薜府。
薜成景本来就向着慕容渊,而有些东西,不查则已,一旦追查起来,便是很有玄机的。比如薜成景曾经在法常寺为慕容渊祈福,并点了灯。比如薜成景的侄子,现在还跟慕容渊和废太子在逃。
但是,这些若有若无的线索,并不足以定薜成景的罪。他在朝野之中的影响不可小视,若是证据不足,只怕就算是慕容炎,也不敢轻易将他如何。但是薜成景其实为官清廉,一直以来还算是个贤相。大的把柄,一时之间也确实没有。
姜散宜的妻弟,如今的给事中郑之舟说:“姐夫,这些东西恐怕还是不足为信,依我看……”他凑近姜散宜,一阵耳语。姜散宜听完之后,略略犹豫,说:“你先去办,我再找人询问一下,还须明白陛下心意才是。记住,一定要隐蔽,栽赃陷害,一旦被薜成景的人拿获把柄,那可是抄家灭族之祸!”
郑之舟连道放心,自己赶紧带上几个心腹出门而去。
姜散宜想了想,命人备上一份厚礼,去见了封平——他可是听说,封平在进入薜成景府中时,不慎杀死了薜成景的夫人。封平如今是禁卫军统领,是慕容炎真正信得过的人。
但是见到姜散宜,他还是很客气:“姜大人,您一向可好?”
姜散宜一脸笑容,说:“封统领,老朽闲来无事,冒然到访,希望没有打扰封统领才好。”
封平说:“姜大人既然光临寒舍,当然就不会是冒然到访。我们都是为陛下分忧,有什么事,还请大人明言。”
姜散宜说:“封统领痛快!”说罢一挥手,有人抬了几口箱子进来。姜散宜自己打开,箱子里全是金银珠宝。封平还是有点被惊住——这个姜散宜,刚回晋阳城不久,出手就已经这样大方。
姜散宜说:“实不相瞒,老朽今日过来,是有件事想向封统领打听。”
封平心领神会,问:“薜老丞相的事?”姜散宜默认,封平微笑,说:“其实几名刺客虽然被严刑拷打,然而并未招供。”他将慕容炎如何取得供词的事说了,姜散宜恍然大悟!
甚至来不及说别的话,他匆匆告辞。
第二天,禁军在查抄薜成景的丞相府时,抄得金银珠宝、银票古玩无数!
此事不径而走,震惊了朝野。
当天夜里,大雨倾盆。左苍láng被雷雨惊醒,坐起身来。夜深人静,有人狂拍府门。她在chuáng上躺了五天,只觉得骨头都硬了。这时候qiáng撑着下chuáng,扶着chuáng沿走到桌边,倒了茶水。
正在喝水,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啼哭,是个男人的声音。虽然在雷雨之夜,这样的声音微弱到几不可闻,但是她这样的耳力,还是能听清的。
深更半夜,谁会到温府来哭得这样凄惨?
她扶着桌子,一步一步挪到门边,小心翼翼地不抻到伤口。房门外是有丫头守夜的,只是女孩年轻,而且左苍láng一向事儿少,她睡得很沉。左苍láng从房里出来,正看见一个披着黑色连帽披风的人进了府,二话不说,跪在温老爷子面前。
温老爷子吓了一跳,将人扶起来,仔细一看,讶然道:“东亭贤侄?!”
来人竟然是薜成景的长子薜东亭!他周身上下都滴着水,说:“温叔叔,求你救救我爹!”话音未落,已经以额触地,重重地磕在坚实的地面。温行野说:“贤侄快快请起,快快请起!”一边扶他一边冲温老夫人说:“快煮完姜茶!”
温老夫人答应着去了,温行野问:“贤侄,薜家的事,我也听说了!听说丞相府一家老幼都下了狱,你是如何从狱中逃出来的?”
薜东亭说:“父亲曾帮过一个牢头,牢头冒死让侄儿出来求救!温叔叔,如今我薜府全家二百多口,全部被下了狱。父亲冤枉,侄儿只有来救您了!”
温行野一面让人拿gān衣服,一面说:“贤侄啊,如今我在朝中无权无势,纵然有心,又有何为啊?”
薜东亭说:“温叔叔,您与家父乃是多年故jiāo,难道您就忍心看着家父偌大年纪冤死狱中吗?”
温行野说:“贤侄啊,如今晋阳城门的守卫中,有几个人,还算是能听我的话。不如你趁夜出城去吧,好歹给薜家留一条血脉啊!”
薜东亭大哭:“温叔叔,我一家老幼都在狱中,母亲尸骨无人收,我如何能只身逃命!如今侄儿心慌意乱,还请温叔叔为侄儿指条明路!”
他早已失魂落魄,然而涕泪齐下,令人动容。温行野说:“姜散宜这帮子人,是一心要置薜兄于死地啊。”
外面人马长嘶,不一会儿,有人敲门。管家打开门,只见封平带着一队人马,身披蓑衣,说:“温老爷子何在?”也不等管家答话,径自入内。
温行野站在厅前,身姿笔挺,问:“封统领深夜前来,是要依效前朝,锁我温府满门吗?”
封平一怔,这才倾身行礼:“定国公,微臣不敢。微臣只是听闻逆犯逃脱,往温府而来,担心定国公府上安危,特地赶来。还请定国公jiāo出人犯,令微臣也好对圣上有个jiāo待。”
温行野右手指甲cha进ròu里,嘴角抽搐,牙关紧咬,却许久说不出一句话。躲在里间的薜东亭这时候似乎才完全清醒。他转头,对温老夫人说:“温婶婶,东亭一时鲁莽,只怕会给温府引来灾祸。可是除了温府,东亭已是走投无路。还请婶婶原谅。”
温老夫人抹着眼泪,说:“东亭啊,不要这么说。温家无能啊!”
薜东亭说:“婶婶取来绳索,将我捆上吧。”
温老夫人说:“东亭,有你温叔叔在前面,他们未必敢闯进来搜府。等他们走后,你就出城去!”
薜东亭摇头,说:“婶婶,我不能丢下我爹、我的兄弟妻儿。何况这个封平杀了我娘,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我。把我捆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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