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散宜真的用非常怜悯的目光看她:“除了我,谁会一心扶持你?左苍láng手里握着大燕大半兵权,整个平度关、宿邺城、马邑城的军队都归她调度。朝中袁戏、许琅、王楠、袁恶等人,都是她的党羽。
陛下和她偷偷来往,不过是碍着对你的qíng份!你若不信,只管去找陛下哭诉!一旦捅破这层窗户纸,你看看他二人还会不会有所顾忌!你现在唯一的倚仗,就是陛下的不忍心。只有依仗着这点不忍和旧qíng,生下皇子,被立为太子,你才真正算是有一半胜算!”
姜碧兰步步后退,姜散宜目光如针,寸寸刺透她的伪装:“你还视我为敌!一个没有父兄和家族的皇后,孤立无援,空有王后虚名,有什么用?”
在炎热的夏热,姜碧兰颤抖得像一片落叶。姜散宜轻声说:“兰儿,天家宫阙之中,爱qíng没有用。”
姜碧兰抱着双肩,将螓首埋入膝间,姜散宜伸手扶起她,目光怜悯而慈悲:“就算我只把你当作一个工具,我也是你父亲。这一生,你可能当不了一辈子的皇后,但你一辈子都只能是我的女儿。你生来就是和我绑在一起的。你可以认为我不可信,但不会有人比我更可信。
因为唯一希望你荣宠不衰的,只有我。”
姜碧兰喉头哽咽,早已说不出话。姜散宜想了想,最终还是说:“还有一件事,一直不敢告诉你。”
姜碧兰抬起头,姜散宜盯着她的眼睛:“你和废太子……在宫里的那一次,确实有人下药,但不是我,也不是废太子。”
姜碧兰睁大眼睛,死死抓住他的手,艰难地问:“你说什么?”声音几近无声,她形如厉鬼,姜散宜抽回手,手背被划出血痕。他说:“废太子纵然对你有意,然他身为东宫储君,难道不知道jianyín弟妹的罪过吗?为父就算有心让你嫁给太子,又敢在废太子母子正当得意的时候设计陷害吗?我是顺水推舟,但是个中原由,你自己想一想吧。”
姜碧兰独自站在寒风中,像是失去了魂魄。
姜散宜对她拱手施了一礼,缓缓退出桂花亭。
我可怜的孩子,看看你那可怜的爱qíng。
☆、第 58 章 太平
宫宴在继续,左苍láng喝多了。她其实是不用喝醉的,毕竟这一殿朝臣,也只有她不用假装狂欢,来表达对新君的忠诚。但是军中将领实在是太多,而且个个都酒桶一样,几轮下来,她就有些吃不消了。
她伤势已经痊愈,些许酒不碍事,慕容炎也没有阻止。其他将领当然就更不会阻止了,饮酒不醉,算什么尽兴?
等到许琅和王楠等过来的时候,慕容炎索xing说:“孤酒量不佳,今日就不陪众卿了。好在你们左将军在,便由她代朕一并饮了。”
这话一出,左苍láng更是无法拒绝,只得连带慕容炎那份也一并饮了。稍后,慕容炎又赏了御酒,于是生平第一次,她醉了。
等到宫宴散了,袁戏等人都喝高了,一群人勾肩搭背地出去,王楠和许琅过来扶左苍láng。冷不丁一个内侍也过来,恭敬地说:“将军喝多了,就让她留在宫中吧。”
许琅和王楠刚要答应,左苍láng把脚搭在他肩头,醉薰薰地问:“你是谁?让我留在宫中、就留在宫中?”
内侍吓坏了,赶紧说:“将军,不是小的,是陛下说让您留在宫中。”
左苍láng说:“陛下又算……”
话没说完,王楠大惊失色,赶紧捂住了她的嘴,说:“公公,我们将军真的醉得不轻,还是我等先送她回府,明日再入宫拜见陛下吧。”
内侍只是得了王允昭的吩咐,这时候也不敢跟二人争,只好眼看着他们把左苍láng扶出殿外。
左苍láng左手勾着许琅,右手勾着王楠,说:“走走,我们再喝酒去。”
许琅说:“不能再喝了,您醉了。”
左苍láng一指他,说:“你不许去,长得这么丑,喝什么酒!”
许琅一脸悲愤:“将军!您竟然一直嫌我丑!”
王楠忍着笑,左苍láng果然不要许琅搀扶了,搭着王楠说:“我们走,我还能再喝三坛!”
王楠说:“好好,我们这就走。”
及至出了宫,她也没法骑马,王楠只有扶着她。两个人一路经过豫让桥。左苍láng扶着桥栏杆,开始狂吐。王楠替她顺着后背,说:“要不要紧?前面有家医馆,末将给您找个大夫。”
左苍láng说:“走啊,我们找个大夫,再喝两杯!”
王楠哭笑不得,说:“您真的不能再喝了。”
左苍láng怒了,说:“现在你知道我不能再喝了?我喝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我呢?”王楠冤,刚要说话,又听她说:“那你怎么不让你的王后娘娘喝呢?”
王楠惊住,左苍láng推开他,悻悻地说:“说得那么好听,最后还不是陪你的王后去。”
她说完之后,又开始吐,王楠轻轻拍着她的背,什么也不敢说了。她吐完之后,顺着白玉栏杆滑坐在地。王楠蹲在她面前,说:“走吧,先回家。”
左苍láng摇头,说:“不要,我不走,我难受。”
说完,她的头抵过来,靠在他肩上。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刚毅果决的人,露了一点女儿态,王楠有点心软。他一动不动,就任她靠着,说:“以后都不让你喝了,我都拦着。”
左苍láng没说话,两个人靠了一阵,突然有马蹄声渐近。王楠转过头,却见一辆马车行过来,停在二人身边。王允昭从车上下来。王楠一怔,王允昭见二人,也是一怔,赶紧过来,把左苍láng扶起来。
左苍láng甩开他的手,说:“不要你扶,走开!”
王允昭笑着说:“将军是真醉了,陛下有些不放心,若是得知将军独自回府,必要责备老奴办事不周了。王将军先回去吧,老奴送将军回府就好。”
王楠张了张嘴,最后出口的是:“那就有劳王总管了。”
王允昭冲他点点头,扶着左苍láng上了马车。王楠站在原地,心里有一种复杂的qíng绪。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温帅的妻子,也是慕容炎的心腹。如今她的话,再加上深更半夜,王允昭亲自出宫接人。
她和慕容炎的关系,不言而喻。
然而这些,不是他一个校尉将军应该沾染的事,他应该装作一无所知,直到永远。马车渐行渐远,最后连车辙声也消失了,他还站在原地。
左苍láng烂醉如泥,而这时候,伊庐山以东,废太子慕容若正准备翻过山梁,寻找东胡帮助,就传来慕容渊被孤竹所掳的消息。
慕容若大吃一惊:“怎么会?!父王在白láng河畔停留多日,孤竹王从来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藏天齐脸色yīn沉,说:“这还用想吗,定是慕容炎不愿陛下返回晋阳城,有意阻挠。哼,他为了稳固他的政权,真是煞费苦心,也不择手段。”
慕容若说:“父王偌大年纪,已常有病痛。他就狠心让他这样落在敌国之手!”
藏天齐说:“殿下,他连bī宫夺位的事都做出来了,又岂会在意骨ròu亲qíng、父子人伦!”
慕容若气急,说:“藏庄主,现在,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藏天齐说:“如今燕王被困孤竹,只怕是再不能返回晋阳了。接下来,慕容炎就会名正严顺地登基为帝。说不定还会尊陛下一个太上皇,以彰孝道。这一招虽然狠毒,却也真是高妙。”
慕容若说:“父王若不能回朝,东胡只怕也不会助我们起兵。如今我们连立足之地都无,还能与他争斗吗?”
藏天齐叹了口气,说:“殿下,如今不是颓废悲伤之时。只是暂时,东胡一行恐怕只能作罢了。”一个空有燕太子之名的皇子,内外无助,东胡又岂会相帮?
慕容若突然说:“藏庄主,实不相瞒,之前父王逃出晋阳城之时,国库一些金砖珠宝无法带走。父王将其堆藏于城中一处极隐蔽安全的地方。这是当时大燕最后的家底。如果我们能取出这笔珠宝,说不定能招兵买马,东山再起!”
藏天齐也是一怔,说:“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只是如今的晋阳城,我们要回去谈何容易。”
慕容若说:“法常寺的方丈雪盏大师之前接应贵庄七位义士暗袭明月台,几乎得手。如今不知道能不能再帮我一次。”
藏天齐说:“如今晋阳qíng形凶险,殿下不宜亲往。说不得只能老夫走一趟了。”
慕容若拱手道:“藏庄主大义,慕容若必将终生铭记。”
藏天齐叹了一口气,说:“藏剑山庄身受皇恩,理当如此。”
当天下午,他命藏歌保护废太子慕容若,自己孤身前往晋阳城。以他的身手,晋阳城哪怕是龙潭虎xué,他要潜入也是不难的。
他自伊庐山过玉喉关,进入唐县,在伊庐山山脉南脊遇到了一点麻烦。藏天齐这样的人,拥有一个剑客天生的敏锐,他能够感觉到前面的杀气,顿时停下脚步,沉声问:“什么人?”
前面灰色的岩石后,缓缓走出两个人,一男一女。男子身材高大,眉高鼻深,是个外族人,右手握剑,一看便知武功不弱。
然而更引人注意的,是他身边的女子。那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漂亮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并不确切。她身上有一种张扬跋扈的气质,轻狂而骄傲,如同宝剑出鞘时,神挡杀神的锋芒。
藏天齐几乎瞬间就把目光移到了她身上,他眉锋皱起,突然说:“你是……”那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个人,一个声名在外,却从未真身露面的人:“燕楼主人!”
“冷非颜。”那个女人开口,每一个字,都有一种刺骨的战意。
在她眼里,没有仇恨。只有这种征服一切、脚踏八荒的战意凛冽无比。
藏天齐缓缓握紧腰间长剑,说:“在jiāo手之前,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件事。”
冷非颜说:“我也有一件事想请教藏庄主。”藏天齐微怔,就在瞬间,冷非颜的剑挟雷霆之势而来,她的声音在快若疾风闪电的剑风之间,气定神闲:“你们这些正派剑客,是不是每个人废话都这么多?”
藏天齐来不及回答,剑风起,剑光jiāo缠。冷非颜身边不远处的男子,自然就是巫蛊了。他也没想到冷非颜说动手就动手,有心想要喝止,却终究还是担心打扰她。
藏天齐这样的人,谁敢在他剑下分神?
藏天齐与冷非颜jiāo手,五十招之内,就在她身上划出了一道伤口。他虽略占上风,然而心中惊惧却不可言表!这个女子,不会超过二十岁。可是其剑法之快,招式之老辣,简直令人心惊。
如果不是亲自遇见,他绝不会相信,一个未及双十年华的女人,能够在他剑下走上五十招,只受一记轻伤。
可是这是真的。他抿唇,出剑也越来越快。他的剑光成网,很快笼罩了冷非颜,那种密不透风的收网,任何一个人都会心慌意乱。死神渐临的滋味,会令人心生恐惧,然后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