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温老夫人随后进来,见自家老头子气红了脸,也是又好笑又无奈。她也知道左苍láng的xing子,进来说:“他虽然着急,却到底也是为了你好,别气他。”
左苍láng说:“我能跟他计较?坏脾气老头。”
温老夫人笑得不行,接连几日笼罩在温府上面的yīn霾倒是散了。毕竟她现在是温府的支柱,一旦她出了意外,温府必然会土崩瓦解。温老夫人上前替她换衣服,然而一眼看见她后背,也是吓了一跳:“你这……”
她后背血已经将药纱全部浸透,衣服也上都是血迹。左苍láng倒是不以为意,其实回到温府,她反而自在了很多,说:“不是挨了一百杖吗,流点血很正常。”
温老夫人急了,说:“陛下也真是的!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即使不小心说错了话,也没必要就打成这样啊!”
左苍láng咝了一声,自己在chuáng上趴下来,说:“不是不小心说错了话,帮我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温老夫人赶紧出去,正好碰上大夫进来。温老夫人又让府中下人烧水,府里人忙忙碌碌,然而人心却终于安定下来。
左苍láng回府不久,袁戏、王楠、许琅等人就相继过来。左苍láng现在又不能穿衣服,温老爷子不可能让他们就这样闯到自己媳妇的房里,只是在正厅跟他们说了会子话。
袁戏等人倒也不是非见左苍láng不可,见她释放出来,便也放了心,与温行野聊了一阵也就离开了。
左苍láng趴在chuáng上,不知不觉,倒是睡了一个好觉。
临到夜里,温老夫人又进来,给她炖了补汤。左苍láng就着她的手喝了,问:“以轩和以戎最近怎么样?”
温老夫人说:“家里出了事,你公公担心,便让他们住在老师家里了,没有回来。也省得小孩子问东问西。”
左苍láng点点头,说:“这事已经过去了,不必担心。”
温老夫人一勺一勺地喂她喝汤,说:“人老了,听见一个风chuī糙动就心惊胆颤,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我三十六岁的时候,长子裕儿战死沙场。三十九岁,丈夫没了一条腿,好在人算是回来了。好不容易人到老年,砌儿又……如今真是怕了,听见你下狱,真是时时刻刻都心惊ròu跳。树叶落下来,都能将人从梦中惊醒。”
左苍láng不由拍拍她的手,将门啊,说起来荣耀,然而那种牵肠挂肚、生死无常,恐怕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会懂了。
她说:“别瞎想了,去睡吧。”
温老夫人点点头,眼看她喝完最后一点汤,端着汤盅出去。左苍láng闭上眼睛,白天睡多了,这时候也睡不着,突然外面有人叠指弹窗。她一个激灵,只以为是慕容炎,幸而问了一句:“谁?”
花窗被打开,一个人从外面跳进来,却是冷非颜。左苍láng真是想跳起来将她bào打一顿,问:“这些天你去哪儿了?”
冷非颜凑到她身边,将她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问:“你做了什么,把他气成这样?”
左苍láng说:“要你管!你说你最近都在gān什么?”
冷非颜说:“藏天齐那老家伙有两把刷子,我被他捅了几剑,找了个地方养了半个月的伤。”
左苍láng微怔:“你杀了藏天齐?”
冷非颜说:“差不多吧。”
左苍láng说:“陛下吩咐的?”
“不是他还有谁?”冷非颜脱了鞋子,拱到她chuáng上,闻到她身上的气味,很嫌弃地皱了皱眉:“吃了什么,一股药味。”
左苍láng说:“端木家在武林大会胜出的事,你知不知道?”
冷非颜啧了一声,说:“好歹我是个江湖人,好歹我手里也gān着传递消息的买卖,这事儿我能不知道?”
左苍láng一个爆粟敲在她头上,问:“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争武林盟主的位置?”
冷非颜摸了摸头,说:“不想争,我要武林gān嘛?煮着吃啊?”
左苍láng说:“燕楼都是些什么人,你不清楚?你要一辈子做杀手吗?”
冷非颜说:“没什么不好啊,自由自在。话说这么久没见,你就不能对我好点?老子差点死在藏天齐那老家伙手里。”
左苍láng口气不由就软了,说:“燕楼你早晚要抽身,而且端木家族上位,对你不利。你以后行事要非常小心,绝不能给他们任何把柄。燕子巢要慢慢转作正行,比如布庄、酒楼,把赌场、青楼这些不甚光彩的产业慢慢转手,然后把燕楼jiāo给其他人去打理。越来越少沾染燕楼的事。”
冷非颜沉默,左苍láng用胳膊肘碰她,说:“你听见没有?”她终于说:“你是为端木家的事,顶撞他?”
左苍láng说:“你不用担心我,主上的xingqíng,我能了解几分。”
冷非颜伸出手,摸摸她的头,说:“阿左,你看起来很聪明,但其实你挺蠢的,真的。”左苍láng横眉怒目而视,冷非颜又笑,说:“但是有时候又蠢得有几分可爱。或许这就是他喜欢你的原因。”
左苍láng伸手捶她,说:“你是不是想死!”
冷非颜轻笑,一边笑,一边将她的脑袋拨过来,两颗毛绒绒的脑袋靠在一起,她轻声说:“天真的笨蛋。”
两个人并肩躺了一阵,左苍láng就又睡着了。冷非颜等她呼吸渐沉,慢慢起身,又跳窗出去。
外面月光正好,她飞檐走壁,很快进了宫。慕容炎在书房,见她进来,问:“去见过阿左了?”
冷非颜走到书案前,跪下,说:“回主上,是。”
慕容炎说:“她为了你的事,可是撒泼耍赖,什么招式都用上了。”
冷非颜说:“她信任主上,也亲近主上,方才放肆。”
慕容炎说:“这次召你来,倒不是为了她的事。上次藏剑山庄的事,已经有人为你善后。”冷非颜身躯微震,却听他又道,“以后这样的事,孤不希望再有下次。”
冷非颜心中惊疑,却还是道:“是。”
慕容炎说:“上次,朝中一些老臣被革职返乡,但是其中一些人,并不安分。”他将桌上一份名册扔到冷非颜手上,说:“侍机除去,年老体弱之人,刚刚经历牢狱之灾,难免心悸。又经长途跋涉,舟车劳顿,有个三灾六病,或者郁郁而终,想来也不会有人疑心。”
冷非颜将名册收入怀中,说:“是。”
慕容炎看了她一眼,说:“身上伤好些了?”
冷非颜一怔,说:“承蒙主上关心,已经无碍。”
慕容炎说:“你们三个人都是孤看着长起来的,亲疏远近,旁人总是不能相提并论。但是行事还是务必谨慎,总不能事事都需要孤敲打提醒。”
冷非颜拱手道:“主上教诲,属下牢记。”
慕容炎点头,说:“去吧。”
等到入冬时候,左苍láng的伤势慢慢好起来。终于这一日,得以上朝。然后才知道,当初革职归乡的一些旧臣,陆陆续续,已经有数位身故了。大多数是惊悸忧思过度,也有两位是想不开自尽的。
魏同耀便是其中之一。
左苍láng看到这些奏报,心绪复杂。她与这些大臣们,平素并没有什么jiāo往。他们一向守旧又排外,不会把她放在眼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仍然心中戚戚。
这些人,每一个人,都曾是晋阳城的权贵。当初少年得志、指点江山的才子们,黼衣方领、高车驷马之时,又可曾想到,最后这无声的收场?
下了朝,左苍láng从宫里出来,袁戏等人约了她去喝酒。也算是庆贺她有惊无险,度过一劫。左苍láng当然不会拒绝,一行人穿过长街,突然听见有女子啼哭喊冤。
左苍láng寻声望过去,只见一个白衣女子披头散发,高举状纸,拦住了廷尉夏常有的轿子,大声喊冤。夏常有只是掀起轿帘看了一眼,就令人将她赶开。那女子大声喊:“夏叔叔,您看我一眼!我是冰儿!我爹不是自尽,他是被人害死的,您看我一眼啊!”
周围百姓指指点点,不一会儿,已经有两个廷尉府的人过来,带了女孩儿离开。左苍láng问:“那是谁?”
袁戏说:“不认识,不过就算有冤屈,夏常有也会处理的。有你什么事?”
左苍láng目光追逐着那女孩,王楠也说:“走吧,夏廷尉这个人,还是比较公正的。何况咱们武职,也管不着法曹的事儿。”
左苍láng这才点点头,一行人去了酒楼。
然而接连几天,也并不见夏常有翻出什么冤案。左苍láng有心想问来着,但她跟夏常有也不太熟,法曹的事儿,确实也不应该管。她只是记住了那个女孩的名字——冰儿?
袁戏等人在晋阳城呆了几日,便又返回驻地。武人就是如此,平时多在戍边,即使没有战事,也少有归家之时。左苍láng送他们出城,刚刚回来,王允昭便派人传她入宫。
她有些迟疑,最后却还是跟着内侍进到宫中。
这一次,王允昭没有带她去南清宫,而是到了清泉宫。清泉宫有温泉,倒正好是适合重伤初愈的她。
左苍láng站在白玉砌池的泉池旁边,王允昭小声说:“将军先泡一下水吧,对身子也有益处。陛下……稍后过来。”
左苍láng当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并不是宫中妃嫔,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不自在。王允昭也知道她会害羞,没有让其他宫人侍候。整个清泉宫,便就剩下她一个人。
左苍láng这才缓缓解衣下水,水温正好,袅袅青烟在水面蒸腾而起,如临仙阙。她咬着唇,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姜碧兰。她对自己的敌意,左苍láng当然能感觉得到。但是没办法怪她。
哪怕是到了如今的境地,她依旧有一种偷窃的感觉。窃夺别人的丈夫,窃夺别人的爱qíng。
她走了这条路,于是,又有什么立场怨恨?
她倚在池边,正在发呆,纱幔被撩起,慕容炎缓缓走进来。哪怕是身在水中,左苍láng仍然忍不住往后微微一缩。慕容炎身上只穿了白色的浴袍,此时缓缓下水,说:“你常年在外,战伤、湿气对身体损害都大。没事过来泡一泡,想必会有助益。”
左苍láng很有些不自在,这样赤luǒ的宠幸妃嫔的场景,还是让她无所适从。慕容炎却已经游到她身边。在淡淡烟雾中,她面染红霞,肌肤俱是鲜嫩迤逦的绯红。十九岁的年华,哪怕不施粉黛,也自有一种名为青chūn的妆容。
他凝视她,然后握住她的手腕,几乎qiáng硬地将她拉到怀中。
她能让他兴奋,他喜欢这种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感觉。她的长发、她的红唇、她的目光,她忍痛的神qíng都让他别样的愉悦。
“以前想过这一刻吗?嗯?”他在她耳边,轻咬着她的耳垂,嘶声问。左苍láng没有回答,他的呼吸轻易地挑起了她所有的qíng绪。怎么可能没有想过,那些相依相偎、相濡以沫的每一个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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