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_蓝色狮【完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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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为何?”

  王方兴看着他,已经开始后悔此事不该惊动陆绎,惊动了锦衣卫,着实麻烦。

  陆绎冷冷一笑,不答反问道:“参将大人,他方才所提仇将军割死人头冒功一事,你并未反驳,莫非是真的?”

  王方兴微楞,如梦初醒自己方才已经被抓了把柄,迅速道:“不,当然不是真的,是这厮满嘴胡言。”

  陆绎点头,冰冷而不失礼数道:“事关重大,不容小视,我身为锦衣卫,职责所在,需带他回去细细问话,还请参将大人多加体谅。”

  “这个……”王方兴深知锦衣卫办事作风,只得退一步道,“既是如此,我先叫人将箱子抬回船上去……”

  “且慢,”陆绎又道,“这套生辰纲你也不能带走。”

  王方兴这下是真的怒了,端出官架,提高语气道:“陆绎,你不要欺人太甚!”

  外头窗底下,听见里头吵起来,今夏便很乐,手用力扯杨岳衣袖,压低嗓门道:“要说还是锦衣卫胆子大,明目张胆就要吞了这套生辰纲。你说他还把王方兴叫过来gān嘛?这不是存心气他吗?”

  杨岳也想不明白,打手势要她噤声,接着听里头动静。

  “这轴张旭chūn糙帖,在市面卖什么价钱,你可知道?”陆绎压根不屑与他争吵,伸手自箱子取出一轴字画,轻松抖开,自顾自观赏着。

  王方兴一时语塞:“这个……”

  “陈大建的真糙千文、吴道子的南岳图、”陆绎随手翻捡,啧啧叹道,“这里还有宋徽宗的秋鹰图,若我没记错的话,这秋鹰图原是宫里的东西。”

  “胡说,这怎么会是宫里的东西。”王方兴声音虽大,心底却是一阵阵发虚。

  “彻查此事,也是为了仇将军的清誉着想。”陆绎身子朝王方兴微倾,声音更低,“据我所知,仇将军前番进京,因圣恩在宠,对首辅大人很是不敬。如今边塞又因马市弄得一团混乱,圣上已有不悦。良禽择木而栖,想必这层道理参将大人能够明白。”

  他的声音简直称得上轻柔,然而这话便似在王方兴头顶打了炸雷一般,半天说不出话来。陆绎口中的首辅大人便是严嵩,当年仇鸾是严嵩一手提拔,如今倒把严嵩得罪了。边塞当下境况说一团糟都算是轻的了,圣上不悦是迟早的事,到时候朝中无人保仇鸾,没收兵权,革职查办便在朝夕之间。

  这番心思在王方兴心中一转,不过片刻功夫,他便已有了决断。当下朝陆绎一拱手,慷慨道:“陆经历所言极是,此事确该彻查,若还有其他地方需要我协助,还请尽管说话。”

  外间窗下的今夏听不清陆绎对王方兴附耳的那段话,只听得王方兴突然间就慡快地答应了,心下疑惑,探询地看向杨岳。

  杨岳同样不解,只能耸耸肩。

  “多谢参将大人体恤。”舱内陆绎道。

  “那我就先告辞了!”王方兴本已yù转身,看到沙修竹在旁,终还是忍不住朝陆绎道,“他跟随我多年,此番闯下祸事,却也还算条汉子,还请陆经历看我薄面,用刑施棒留三分,我便感激不尽。”

  “他只要老老实实的,我必不为难他。”陆绎道。

  沙修竹在旁急急朝王方兴道:“俺手下的弟兄,个个安分守己,此事与他们无关,请大人千万莫为难他们。”

  王方兴看了他,片刻后什么都未说,长叹口气,径直出了船舱。

  陆绎冷眼看着沙修竹,目中的嘲讽意味显而易见。

  “看什么!俺晓得你们那些这个杖那个棒的,要打便打,不要什么人qíng棒,打得老子不快活。”沙修竹瞪着他道,“方才那些话俺也听见了,你也就是严嵩的一条狗而已,神气什么,小白脸!”

  窗外,今夏听得扑哧暗笑,细想陆绎的样貌,确是生得十分俊秀,倒也算得上翩翩佳公子,只是整日摆张棺材脸,行事做派更是让人生厌。

  杨岳则听得直摇头,这汉子真是莽汉,骂陆绎是不识抬举,连带着连严嵩一块儿骂进去,这不就是找死吗?

  陆绎倒未着恼,风轻云淡道:“其实昨夜,我很早便睡下了,直到你们上船来搜查之前,我都睡得甚香。”

  沙修竹呆楞,脸上是如梦初醒后的勃然大怒:“你敢诓俺!……可,你是怎么知道生辰纲所藏之处?”

  “我如何得知,你不必知道。”陆绎冷笑,“将生辰纲藏在水密封舱内,这个主意不是你能想出来的,说吧,还有谁?”

  “就是俺一个人想出来的!”

  短暂的静默过后,船舱外的今夏和杨岳听见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声,两人皆被骇了一跳,几乎是本能地站起来往舱内望去——

  沙修竹痛苦地半倒在地,双手抱膝,面容因巨大的疼痛而扭曲。陆绎淡然地站着,双目正看着今夏二人,似乎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第十章

  半个时辰之后,站船继续沿着河道航行。

  今夏与杨岳老老实实地跪在杨程万的舱门外,耳中听得是从底舱中时不时传来的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船工们在两人身旁来来往往,从刚开始的侧目到后来的不以为然,最后完全就当他们是船上无用的摆设。近旁就有存储舱,两名船工在里头边整理边小声议论着,存储舱舱门虚掩着,并未关严实,言语断断续续飘入今夏耳中。

  “……腿断了,听说就一脚扫过去!”

  “……幸而喊了大夫来接骨,要不然这人就废了……”

  居然还找了大夫来给沙修竹接骨?!陆绎此人的行事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毫无预兆就踢断沙修竹的腿,就算是bī供,也委实狠了些。沙修竹倒也真是条硬汉,断了腿疼成那样,还是死扛着什么都不说。

  膝盖传来一阵阵隐隐的疼痛,今夏忍不住挪了挪,正在此时舱门打开,杨程万板着脸自内出来……

  “爹爹。”杨岳忙开口唤道,“我们知道错了。”

  “头儿……”今夏可怜兮兮地看着杨程万。

  杨程万严厉地盯了他们俩一眼,什么都没说,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他不开口,两人只好继续老老实实跪着。

  “都是陆绎这小人!”今夏咬牙切齿,声音小得只有她旁边的杨岳能听得见。

  杨岳叹气。

  事实上,陆绎在发现他二人在窗外后,连喝斥都未有一句,他只是找到杨程万,有礼地说了一句:“令徒二人不知为何藏在我窗下偷听?言渊行事自问光明磊落,并无不可告人之处,只是担心前辈是否对我有所误会,心存芥蒂?”

  杨程万自是连声否认,声明自己并不知qíng,请他原谅徒儿顽劣,自当严加管教。

  而后,今夏杨岳只得将事qíng始末详详细细都告诉了杨程万,如何下水,找到生辰纲,又被陆绎发觉,把生辰纲运上船来,包括陆绎与王方兴的对话等等,不敢有半点遗漏。

  杨程万听罢,寒着脸半晌没说话,最后只说了一句:“你们如今翅膀硬了,我jiāo代的话也不必放在心上,我看也不必再跟着我了。”

  杨岳是他亲生儿子自不必说,他对于今夏来说更是如师如父,此言一出,两人如何消受得了,知道他是动了真气,只能乖乖跪在门口,以示悔改之心。

  两人这一跪,便足足跪了一天,饭也没得吃,水也没得喝。其间杨程万进出舱房几次,可就是不发话,今夏和杨岳谁也不敢起来,眼睁睁地看着天光又暗下来,双膝已经跪得没有知觉了。

  “头儿这回的气xing可有点大了。”今夏有气无力地问道,“莫不是想让咱们跪到明早?”

  “没准儿,”杨岳痛苦无比地稍稍挪下双腿,还庆幸道,“好在是船上,铺的都是木板,这若跪的是石板才叫疼呢。”

  “我腿已经全麻了,跪什么都一样,就是饿得慌。”今夏哀叹道,“早起那会儿你说要做芝麻汤圆,我就不该拦着你……”

  船廊那头人影晃动,两人立即噤声,仍做低头忏悔状,眼角余光瞥见杨程万蹒跚行来,身旁还有一人,锦衣鸾带,正是陆绎。

  “他们这是……”看见今夏二人跪着,陆绎似乎还颇为诧异。

  “劣徒不懂规矩,冒犯了经历大人。”杨程万道,“不必理会他们。”

  今夏与杨岳垂头耷脑,端端正正地跪着,自是半声也不敢吭。

  “一场误会,小事而已,前辈无须介怀,还是让他们起来吧,否则言渊如何过意的去。”陆绎道。

  “既是经历大人发话,就饶了他们便是。”杨程万朝今夏二人严厉道,“听见没有,还不起来谢过经历大人!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一双腿跪得完全没知觉,今夏扶着船壁艰难起身,碍于杨程万,心不甘qíng不愿地转向陆绎,口中道:“多谢经历大人宽宏大量……”话未说完,双腿压根使不上劲站直,扑通一下又跪下去,疼得她龇牙咧嘴。

  陆绎袖手而立,淡淡道:“不必行此大礼,快起来吧。”

  此时今夏在心中已将他家五百年内的祖宗都问候了个遍,面上还得作出恭顺的表qíng,勉qiáng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朝外走。

  杨岳也乖乖起身谢过陆绎,同样拐着腿跟上今夏。

  “难怪头儿不松口,原来就是等着他来发话。”没找到现成吃食,今夏翻出根萝卜,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嘎嘣嘎嘣地起劲嚼着,“jian诈小人!明明知道咱们已经跪了一日,他才来说什么‘小事而已’,摆明就是要存心整咱们。”

  杨岳边往大锅里舀水边叹道:“知足吧,他若明早才来说这话,咱们还得再跪上一晚。”

  因饿狠了,今夏接连两三口,把一根生的小红萝卜全咽了下去,才道:“小爷我就是气不过,使唤了咱们半日,人他抓了,生辰纲他得了,最后还yīn了咱们一把。”

  “有些事你就得认,他官阶比咱们高,怎么耍你也拿他没法子。再次,他那身功夫也了不得,一脚就把那旗牌官的腿骨踢断了,这力道你及得上吗?”杨岳开始擀面,准备下两碗面条吃。

  “你怎么老长他人志气?……不是说做汤圆吗?”

  “我这是实话实说……找不到水磨粉,就凑合下碗面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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