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_蓝色狮【完结】(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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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夫人将今夏扶坐起来,一面喂她喝红豆汤,一面将所发生的事qíng说给她听。

  “……陆绎守了你两日,我看着眼里,他对你是真的很好,”沈夫人叹了口气,“后来是听说他爹爹身子不好,又见你脉搏已经平稳,他才走了。”

  今夏看着chuáng边,想着陆绎守在这里的模样,心中酸楚,连忙低头喝红豆汤掩饰。

  对家里头今夏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加上她当捕快,常常不着家,又因是公事,家里头不好追问,时候长了也就习惯了。这几日她一直住在外头养伤,托杨岳告诉家人自己出差去了。好在长针入体不深,伤口也小,愈合起来较快,她主要是因为失血过多而身体虚弱,吃了几日红豆汤和猪肝汤,加上各种补血的药材,已好了许多。

  行动自如时,她才回家去。袁陈氏见她憔悴的模样,骇了一跳,追问又问不出什么来,好在孩子全须全尾地回来,也就不计较那么多,只让她好好在家休养,不许出去野。

  这日,今夏爹娘都出去卖豆腐,家中只剩下袁益和今夏两人。

  袁益在院中摇头晃脑地读论语,正读“吾与回言终日”,便听有人叩门。

  刚开了门,他便愣住了,门外站着一人,锦衣华服。

  “袁姑娘在么?”

  “在。”袁益狐疑地看着他们,扭头朝里屋嚷道,“姐,有人找你!”

  今夏行出来,看见来人:“岑大哥?”

  “袁姑娘。”岑福面色凝重,“请随我走一趟,有人想见你。”

  见他面色不对劲,今夏以为是陆绎出了事,心底一慌:“他出什么事了么?”

  岑福却不愿多言,沉默着请她上马车。

  今夏心中七上八下,随岑福一路驰去,见方向是往陆府无疑,她愈发不安起来。陆绎若有要紧事,完全可以自己来见她,绝对不会要她来陆府,今日竟要她往陆府,难道他受了重伤,下不得地?

  后角门早有人候着,岑福把马缰jiāo给他,带着今夏匆匆往里头走。

  这是今夏第一头进陆府,只觉得颇大,跟着岑福转过山石,过了九曲桥,才至一处隐在花树之中的屋舍,屋舍仿旧唐而建,颇具古意。

  岑福在屋外恭敬垂手道:“老爷,袁姑娘带来了。”

  老爷!

  今夏一惊,要见自己的人不是陆绎,而是陆炳?!

  屋舍的拉门原就半开半合,内中传来陆炳的声音:“让她进来,你们都且退下。”

  除了岑福,旁边又冒出来数名家仆,皆听从陆炳的命令,鱼贯退下。

  陆炳找她来究竟有何事?莫非他已经知晓自己的真正身份?还是有别的缘由?今夏尚楞在原地,不知自己是否该进去。

  “袁姑娘,进来吧。”陆炳语气中带着叹息,“有好些话,我早就想找个人说说了。”

  又迟疑了片刻,今夏才脱了靴子,换上摆在门口处的木屐,往里行去,走了两步,便看见陆炳正盘腿坐在矮几前,旁边一个红泥小火炉,上面茶水正好煮沸……

  “伤可好些了?来得正好,”陆炳用竹制茶则舀了一勺茶叶入水,“待沸上两沸,茶就好了。你平日喜欢喝什么茶?”

  今夏盯着面前这个人,以前她也曾见过陆炳,但都远远的、隔着人、且陆炳皆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但今日见到他,却觉得他再寻常不过,只是眉目间的沧桑忧患也比常人来得更重。

  “……我什么茶都喝。”她答道。

  “坐吧。”

  陆炳指了指自己对面。

  无论他今日要谈什么,自己终究都占着理,着实不必惧他。想到这层,今夏与他一样,盘膝而坐。

  茶煮好,陆炳替她斟了一杯,放在桌面上推过来,抬眼看她,轻叹道:“你的眉毛和你祖父很像。”

  今夏怔住,如此说来,他已经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是有人告诉他?还是他自己查出来了?

  “你不必紧张……”

  “我不紧张!”今夏当即否认,戒备地盯着他。

  见状,陆炳也不着恼,反倒微微笑道:“你虽是夏家的后人,但对我来说,压根算不上什么威胁。”

  既然他把话说开了,今夏也就不再客气,冷冷道:“当日,你率人到沈家旧宅,救出我姨和我叔,我十分感激。但想来,那时你还不知晓我的真正身份,现下既然你已经知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有言在先,此事我爹娘并不知qíng,你不必再费周章去对付他们。还有我姨,也请你看着沈鍊的份上,放过她。”

  “对付一对以做豆腐糊口的市井夫妻?”陆炳慢条斯理地chuī了chuī茶水上升腾的热气,“我还不至于闲成这样。”

  今夏紧盯着他:“你今日要我来,是想斩糙除根?”

  “不过是与你说说话罢了,你不必紧张。”

  “我不紧张!”今夏再次重申,“而且我与你也无话可说。”

  陆炳望了她片刻,突然笑道:“你挑眉的时候与你祖父特别像……我知晓,你恨我,觉得是我害你们一家人。但是,以你祖父的为人,即便没有我,他也难逃一劫。”

  “你胡说!他为官清廉,为人刚直,却被你勾结严嵩,让仇鸾污蔑他结jiāo边将。”今夏怒道。

  陆炳不急不燥道:“为官清廉是事实,为人刚直也是事实,只可惜他做得过了头。过刚易折,当时朝中有句顺口溜‘不睹费宏,不知相大;不见夏言,不知相尊’,可知朝中众臣对你祖父是何观感。”

  “你害了他便害了他,还给自己找借口,这等嘴脸,只会让人不齿。”今夏思量着今日横竖是豁出去,言语间也不再客气。

  “我只是说出事实,并非给自己找借口。”陆炳也不着恼,喝了口茶,才道,“我告诉你,你的祖父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当年他手上有一封弹劾我的折子,为了求他把此事压下来,我不得不在他面前下跪哭求。”

  下跪?

  哭求?

  今夏呆楞住,她虽然听杨程万提过陆炳曾经有求于夏言,但却不知场面竟会难堪至此。陆炳当时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以他的身份,向夏言下跪哭求……

  “这件事在我心里搁了许多年,总算是说出来。”陆炳微微一笑,笑容里竟有着说不出的轻松,“当年我因为此事,将夏言恨得咬牙切齿,其实这么些年过来,回头再看,才能看清——我跪得并不是夏言,而是放不下的名利。夏言呢,看着是个倔qiáng老儿,却看不得人哭,经不住人求,心还是太软了。”

  今夏听着,怔了好半晌,才道:“他是个好人,可被你们害了。”

  陆炳已不再否认,望着今夏,缓缓点了点头:“是啊,可惜等我觉得对不起他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你……你当真觉得对不起他?”今夏定定望着他。

  陆炳不答,从桌底取出一柄长匕首,搁到今夏面前:“你是夏家的后人,若心中忿恨,不妨刺我一刀,我绝不还手。”

  今夏静静盯着长匕首,似在思量着什么。

  过了片刻,她秀眉颦起,朗声道:“我是六扇门的捕快,律法严明,岂能私下用刑。何况,你也算于我有恩。你若当真有悔意,就请启奏圣上,昭雪我祖父冤qíng,还他清白。”

  见她压根不去碰匕首,陆炳目中有赞赏之意,他自袖中掏出一叠卷宗递过去:“这些就是可以替夏言昭雪的资料,你且收好。”

  今夏不可置信地接过那叠卷宗,略略翻看,手不由自主微微颤抖着。

  陆炳又道:“但你要记着,当今圣上为人甚是自负,认定无人能骗得了他,更加不会认错。他在位一天,你就不可能为夏言昭雪。你只有等到将来新帝登基,才能提此事,否则就是在引火烧身。”

  今夏看着他,她已不知晓眼前此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仇是敌是友?

  “可惜,我大概是等不到那日了。”陆炳笑叹了口气。

  今夏把那叠卷宗叠好揣入怀中,犹豫了下,朝陆炳认真道:“这是你欠的,我就不用谢你了吧?”

  倒是颇欣赏她行事清清楚楚,陆炳答道:“不必。”

  有脚步声急急地往这边赶来,声音嘈杂而急促,隐隐还可以听见人声。

  “大公子!大公子!”

  “大公子,您不能进去,老爷有吩咐……”

  ……

  是陆绎?!

  她正揣测着,不过转瞬功夫,陆绎已经疾步进来,两人四目相投……今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望着他。

  “爹爹,您找她来作什么?”陆绎问陆炳,语气透着焦急。

  陆绎不答,开口便薄责道:“你看看你,连靴子都不换就踏进来,踩得一地泥。袁姑娘还比你懂事些,知晓先换了鞋再进来。”

  陆绎楞了楞,目光瞥向今夏的脚。

  “岑福!”陆炳唤道,“把袁姑娘送回去吧。”

  今夏站起身,行至陆绎面前时,忍不住停下脚步,将他看了又看。

  “你,好些了?”陆绎轻声问道。

  她尽力朝他笑了笑,道:“已经好多了。”

  两人四目相望,自是有千言万语,却是不能说。

  “咳咳。”陆炳咳了两声。

  今夏骤然回神,不得不收回目光,与陆绎擦身而过,随岑福离开。

  陆绎转身,望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才复转过身来。

  “爹爹,您找她来作什么?”他复问陆炳。陆炳已经接连好几日都卧chuáng休息,难得今日看上去有些jīng神,怎得突然把今夏寻来,莫不是知晓些什么了?

  陆炳抬眼,慢吞吞道:“我也想问,你总三更半夜跑到人家门口呆着,作什么?”

  “我……”陆绎语塞,“您怎么知晓的?”

  陆炳冷哼一声,不理会他。

  陆绎禁不住担心,接着问道:“方才,您没为难她吧?吓唬她了?”

  “你看她的样子,像被吓唬过么?”陆炳转开话题道:“对了,俞将军的事qíng已经有些眉目,很快就会把他转入刑部大牢,由刑部尚书huáng文升亲自审理。huáng尚书那里我已经打点过,应该会安排他去北边戴罪立功。先在北边呆两年,再寻机会往回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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