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_蓝色狮【完结】(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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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肥猫使劲地拿头在靴面蹭蹭,陆绎嫌弃地抬脚把它拨到一边,肥猫意志坚定地又蹭过来,变本加厉地蹭蹭。

  “你看,它想找你伸冤。”

  今夏俨然已经读懂了肥猫的心声。

  “你为何认定周显已之案一定有冤qíng?”陆绎骤然问道。

  今夏一楞,意识到方才就口称“冤魂”,现下又说“伸冤”,虽然都是无意识的,但已经透露出自己对此案的看法。

  “我,只是瞎猜的。”她想搪塞过去。

  陆绎点头:“原来六扇门是如此查案,仅凭瞎猜,就先入为主。”

  “喂!你……”今夏被他一激,恼怒道,“怎么能叫先入为主呢。这是修河款,又是他全权负责,这世上哪里这么傻的人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若是周显已贪了这十万两修河款,他就该携款潜逃,怎么会上吊自尽?”

  肥猫在脚下喵喵直叫,似在附和她的话。

  陆绎挑眉道:“你不认为他是畏罪自杀?”

  “我……”

  今夏话才说一半,就听见楼下有个沙哑的嗓子喝斥道:“谁?什么人在上面?”

  负责看守此处官驿是位年过六旬的老者,嗓门倒是挺大,走起路来倒慢得很,从今夏听到他的声音,再到他提着灯笼颤颤巍巍地上楼出现在她眼前,足足用了一盏茶功夫。

  肥猫喵呜一声,粗尾摇曳,照例热qíng地蹭过去,老者弯腰费劲地把猫捞起来抱怀里。

  “老伯,这猫是你养的?”今夏把捕快制牌递过去,忍不住问道,“它吃什么长大的,这么肥?”

  “它早晚都要吃两顿猪油拌饭。”

  “什么!早晚两顿!猪油拌饭!”

  今夏顿时大大地愤慨起来,再看猫的眼神已经是充满了羡慕妒忌恨。

  “你们两位是来查案的?”老者把制牌凑近灯笼,看清了上头的“捕”字,“怎么也没人告诉我。你们怎么进来的?”

  “我查案不喜欢惊动太多人。”陆绎淡淡道,“你是此处的驿丞么?”

  灯笼昏暗,老者一时没看清陆绎那袭飞鱼袍,今夏向他解释道:“这位是锦衣卫经历陆绎陆大人。”

  听得锦衣卫经历五个字,老者连忙把肥猫和灯笼都塞到今夏手中,朝陆绎恭敬行礼道:“卑职王驰,参见陆大人。”

  “此处宅院一直是你负责看守的么?”陆绎问道。

  “是。”

  “周显已是何时住进来的?”

  “您说的是工部郎中周大人吧,去年冬至刚过,他就来了。”老王头叹了口气,“没想到他竟然会上吊自尽。”

  这猫忒沉了,还特粘人,今夏艰难地撂下灯笼,费劲地把死活不肯下去的肥猫往肩膀上搁。

  “你把事qíng始末说一遍。”陆绎吩咐道。

  老王头这几日就此事已经讲过几遍,但陆绎锦衣卫经历的身份摆着,说话间又有种不怒而威的仪态,使得他不敢怠慢,仍是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那天晚上,周大人很晚才回来,脸色就不太好看。书童跟我说熏笼不够暖和,让我再给升个火盆。后来我就回来睡下了,直到次日清早,见楼上窗子开着,以为周大人已经起身,结果上楼来一看,就发现周大人已经悬在梁上。”

  老王头指了指今夏头顶处,后者抬头望了眼头顶处的横梁,忙往旁边挪了几步。

  “既然是悬粱自尽,应该有凳子被他踢开,砸落地面的声音,这楼板都是木头所制,声响必然不会小,你没听见动静么?”今夏问道。

  老王头尴尬地指了指肥猫:“阿虎常撞倒东西,我平日里听惯了,便是听见也不在意。”

  阿虎听见唤它的名字,“喵”了一声,心qíng甚好地甩甩尾巴,正巧在今夏脖颈上扫来扫去,弄得她直痒痒。

  “凳子倒在何处?”今夏问。

  “就是那张凳子。”老王头示意她看旁边一张束腰鼓腿彭牙带托泥圆凳,“我记得好像是歪在这里。”

  被猫毛弄得连打两喷嚏,今夏不堪重负地把阿虎还给他,然后半蹲下身子借着灯笼的烛火查看圆凳,果然看到侧边漆面上有一处明显凹损,然后提着灯笼去查看地面……

  “他的书童也没听见动静?”她奇道。

  “那两日那小书童染了风寒,夜里喝了汤药后倒头就睡,早起时还是我叫的他。”

  此时陆绎一直在旁静静立着,似乎在思索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后问道:“周显已自从住进来,要你升过几次火盆?”

  “只有那天晚上一次。”

  “那天特别冷么?”

  “那天下着雨,确是有些冷。而且周大人回来的时候,身上衣袍都被雨打湿了,大概是冻得不轻吧。”

  “他没坐轿?”今夏奇道,“还是没打伞?”

  老王头努力回想了下,道:“说来也奇,周大人之前一直是有轿子的,那天不知为什么没有轿子送他回来。”

  陆绎转身看着窗子,问道:“那天早上,是哪几扇窗子开着?”

  老王头上前把西北侧的两扇窗子打开:“就是这两扇。”

  窗子一开,便有股风涌进来,阿虎不满地“喵喵”两声,往人怀里拱了拱。陆绎走近窗边,朝外头望去,即便今夜月色如此之好,也实在无甚景色可看,只有参差不齐的房屋。

  “周大人平常也总是开这边的窗子。”老王头对此也很是不解。

  今夏接连把南向的几扇窗子都打开,朝外探头,忽地惊喜道:“这边正好对着官驿的后花园,景致不错!”

  老王头笑道:“是,这处景致最好,底下还有桃树,现下正是开花时节。”

  “看来,这周显已非爱花之人,白白辜负这大好chūn色。”今夏晃着脑袋去看三屉书案,抽屉拉开来,全都空空如也,不用说,周显已的来往书信等物肯定都被送到衙门里去了。书案上头也空dàngdàng的,只剩下笔架、砚台和水洗。

  “这上面的东西,你可动过?”

  她问老王头。

  老王头摇头:“没有,衙门的人来过后,就把门给锁了,我再没上来过。”

  今夏伸手指在砚台底使劲蹭了蹭,收回手仔细端详,手指头只有一点淡淡的墨痕,再看水洗中也是gāngān净净。

  “如何?”陆绎问。

  “看起来,周显已没有留遗书。”话音刚落,今夏似乎想到什么,提了灯笼去照亮墙壁,一面墙一面墙地仔细照过去……

  老王头完全不明白她在做什么,陆绎却了然于胸。

  ☆、第二十一章

  “你以为周显已会在墙上写血书么?”他冷哼道,“你莫忘了他是言官出身,若是有冤屈,难道会想不到法子上折么?”

  对啊!周显已之前是吏部给事中,正是言官。言官这种职务,品阶不高,却负责监察和言事,上可规谏皇帝,下可弹劾百官,监察地方。身为言官,不仅要介直敢言,且爱惜名节胜于富贵。

  若周显已是被冤屈的,贪墨十万两修河款这么大黑锅扣他头上,没理由他一声不吭啊?

  今夏望了眼陆绎,还是不肯放弃,继续拿灯笼细细地照屋内的各处,疑心原有痕迹被人刮除,除了墙壁,还有各处角落都没有放过。

  陆绎也不理会她,自顾望着墙上的字画。

  “咦?”今夏照到素闷户橱下有个圆肚瓷坛,伸手就把它拿了出来,上头封纸是破的,一看便知被启开过。她凑近嗅了嗅,一股酒香味飘出,另外还有点别的味道……

  把衣袖挽起来,她探手入酒坛,捞了两把,捞出两包用丝绵包裹起来的东西。

  老王头诧异道:“这酒坛子里头还藏了东西?!”

  陆绎也看过来。

  将丝绵在灯下一层层解开,里面的东西慢慢显露出来,只是一些黑乎乎的东西,有块状的,还有碎渣……

  “这、这是什么?”老王头看得莫名其妙。

  “灵芝吧?灵芝泡酒,”今夏煞有其事地信口胡说,“能qiáng身健体延年益寿,连饮三月,便能日行八百里。”

  老王头“喔、喔”地点头:“周大人瘦得很,身子骨看着也不好,大概是想补补吧。”

  不理今夏的胡言乱语,陆绎拈了点碎屑,放在鼻端轻嗅:“是香料,这应该是藿香,还有……丁香。”他仔细地嗅了几次,已能确认。

  今夏已经把素闷户橱的抽屉拉开来,里头放了些青蒿,还有一些朱砂。这些东西不是信函,衙门里的人大概觉得无甚价值,所以就没动。

  瞧见这两物,今夏心念一动,问老王头道:“周大人可曾问你要过牛髓牛脂?”

  老王头奇道:“他的确让周飞,就是书童,来问过我,何处能买到牛髓和牛脂。”

  今夏拍掌笑道:“真看不出来,这位周大人还是个痴qíng人儿。”

  陆绎望向她:“你如何得知他是痴qíng?”

  “就是这些东西!”今夏拨弄着青篙,侃侃而谈,“这是个制胭脂的方子。把丁香藿香用丝绵包裹了,投在温酒之中,浸泡一到三夜,再将浸过香的酒以及这两味香料投到牛髓牛脂当众,微火煎熬,放入青蒿让油脂的色泽呈现莹白色。最后用丝绵过滤油脂,倒在瓷碗或者漆碗里,让它冷却。若是再掺入朱砂,就可做红色的唇脂用;若不加朱砂也可,则是润脸的面脂。”

  听她说得颇有次序,倒不像是随口编的,陆绎道:“你怎么知道这方子?”

  “这是《齐民要术》上头记载的方子,原来我娘在家试过,想自己做了胭脂拿去卖,可惜本钱太高,价钱又卖不上去,只得作罢。”今夏颇为遗憾地感慨道,“这世道,想多赚点钱也忒愁人了。”

  她叹了又叹,连带着老王头也在旁摇头叹气,陆绎不得不轻咳几声,示意她回正题。

  “这制胭脂的种种程序颇为繁琐,而他却肯亲自动手,可见其用心良苦,对这女子一片深qíng。”今夏接着叹,“想不到周显已还是个qíng种。”

  陆绎想到那个香囊,问老王头道:“你可知他有什么相好?”

  “这个……”老王头为难道,“卑职就是看院的,周大人从未带女子回来过,确实不清楚。这些事周飞应该知道,除了病着的那几天,他都跟在周大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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