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帮子粗人!直接钉死,就不能弄个细巧活儿。”
今夏暗自咒骂着,后悔没带把匕首下来,上脚用力踹了好几下,仍旧毫无作用。别无他法,她想着只得回去让杨岳扔把匕首下来撬,刚在水中旋身,便看见近处竟有个黑影,也不知什么时候存在,一时间模模糊糊也看不清究竟是何物。
她背贴住船体,紧盯住那黑影,心下不免紧张思量:若来者是王方兴手下的人,自己是该开溜还是开打?
还未等她想出应对之策,那黑影似已知她察觉,河水波动,靠近前来,面目渐渐清晰,并非王方兴手下,却是更加难以对付的人——陆绎!
一身石青水靠,愈发显得他面如寒玉,发如乌墨。
他怎么会到水下来?!
难道他也猜出那生辰纲就藏在船底?
今夏不得其解,只是眼下这境况,也容不得她再想,因陆绎正朝她游来。陆绎功夫不再其父之下,她那三两下花拳绣腿决计不是他的对手,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估计连逃也挑不掉。陆炳与严嵩jiāo好,他大概也算是严党,与仇鸾便算是一丘之貉,实话自然是不能跟他说,该想个什么法子脱身才是。
“陆大人,一表人材,晨泳对身体好啊。”她心里想着随便客套几句,张了张口,冷不防口中吐出一长串泡泡,方才记起自己尚在水中,忙用手指指上面,示意自己要上去换气。
不待陆绎回应,她双足一蹬便要上浮,才浮至一半,忽觉左臂被拿住,铜箍铁钳般,身子一歪便被一股大力拽了下来,正见陆绎冷冷地看着她。
“唔唔……唔唔……”
她手足乱蹬作出痛苦不堪的憋气状。
陆绎微微偏头,看戏般无动于衷,手不曾松开半毫,一副就算她当真憋死也不会眨一下眼的架势。
他这般模样,今夏自觉无趣,便只得停下来,gān瞪着他。
直至此时,陆绎方才松开手,游到今夏试图打开的那块船板旁边,仔细看了两眼,冷不防便一拳击打过去,将今夏吓了一跳。
水波翻涌,船板碎裂,破开来一个大dòng。
也不见他运气准备,随随便便一拳便有这么大力道,今夏心中暗叹,看来此人确是不好招惹,该小心行事才是。
随着船板残片被陆绎剥下,第五个水密封舱内的qíng景便尽露在他们眼前,八口黑黝黝的樟木箱子摆在其中……
陆绎朝今夏打了个手势,要她帮忙一起搬箱子。
也不知他要将这箱子搬到何处?是他自家想独占了?还是想拿来整治王方兴一番?今夏心中疑虑甚多,又不能问,只得游过去帮最近处的箱子。
两人各携了一口箱子往回游,今夏慢腾腾地跟在他后头,待游到站船旁边,陆绎手扶着船壁用力一撑,整个人破水而出,带着箱子跃上站船去,独留今夏一人在水中瞠目结舌。平日里她也与锦衣卫略略打过些jiāo道,会耍威风的倒是不少,有真本事的却是屈指可数,更别提像陆绎这般身手。
他爹爹打小与圣上一块儿长大,关系亲厚,又是锦衣卫最高指挥使。他身为陆炳之子,居富贵之家,锦衣玉食,还能老老实实地练一身真功夫,倒真是难得。
今夏拖着箱子在水面上浮浮沉沉,箱子甚沉,她拖到现在已经是吃力之极,仰着头小声唤杨岳,叫他来帮忙。
片刻之后,杨岳没出来,上头倒丢下来一根绳索,然后传来陆绎的声音:“把绳子捆箱子上!”
今夏依言捆好。
陆绎一拽,箱子凌空而起,带着水滴飞上船去,然后,绳索又被丢了下来,随之而来的仍是陆绎的声音:“把其他几箱都搬上来。”
被河水泡得浑身发冷,露在水面上被风一chuī,更是冷得直打哆嗦,再听见他这话,今夏呆楞之下直想骂街,腹诽道:“小爷是六扇门的人,又不是锦衣卫,凭什么来差遣我!”
陆绎只吩咐了这么一句,便再无声息,更不用提他的人影。
今夏一肚子怒气浮在水中,思量着陆绎这刻大概是赶着泡热水澡换gān慡衣衫去了,自己却还得替他做这卖力气的苦差事,愈发气不打一处来。
直至此时杨岳才探出头来,一脸大事不妙的模样,压着声音朝她喊道:“不好了,咱们这事被陆绎发现了!”
看着这位永远迟半步的憨厚仁兄,今夏也再无力气损他:“我知道了。你瞧见着绳索了么?你拿着另一头,我用力拽三下绳子之后,你就使劲往上拉。”
杨岳连连点头,看着今夏一个猛子又扎入水中。
好在绳索够长,今夏扯着它潜入水密封舱将箱子捆好,用力拽三下,船上的杨岳便开始往回拉,她便只需托扶着,省力了许多。如此这般往复几回,将这套生辰纲尽数搬上船,今夏这才累兮兮地爬上船来。
见她在水下冻得嘴唇都发白了,杨岳忙递上外袍给她披起,一阵风过,今夏哆嗦了下,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冻死小爷我了……你说他凭什么差遣咱们,咱们是六扇门,又不是他锦衣卫的手下……”今夏裹着外袍,愤愤不满道。
“我的小爷,你赶紧回舱换gān衣服吧。”杨岳催促她道,“我马上再给你煮碗姜汤去,别还没到扬州就病倒了。”
重新换过gān慡衣衫的陆绎不知从何处踱出来,眼角瞧见了今夏的láng狈样,仍无甚表qíng,淡淡吩咐道:“将这些箱子都搬到我舱中。”说罢,人一转身就走了。
“……他倒还真不跟咱们见外。”杨岳只得道。
今夏不满地瞥了他一眼,紧跟着又打了个喷嚏。
“箱子我来搬,小爷,你赶紧的,快去把衣衫都换了。”杨岳将她往里赶。
今夏也确是冻得不行,边哆嗦边不忿地回舱去。
☆、第八章
八口黑漆樟木箱子湿漉漉地摆放在舱中,陆绎用目光略略一测,尺寸与今夏之前所说相似。他刚想命杨岳将箱子尽数打开,一抬眼却已经不见杨岳人影。原来杨岳赶着给今夏煮姜汤,一放下箱子,也不待陆绎吩咐,一溜烟就跑了。
若是锦衣卫,他不发话,岂有人敢动半步,六扇门未免过于散漫。陆绎掏出匕首,划开密封的蜡层,劈开铜锁,将箱子打开——
金嵌宝石鹭鸶壶、银点翠寿星guī鹤壶、点翠银狮子、玉螭虎耳大圆杯等等……八口箱中纯金盘碗杯爵,珠宝首饰,银制器皿,各色玉器,还有锦缎字画,他只粗粗扫了一眼,便知价值不菲。
底下的舱房中,今夏已换过gān慡衣裳,将湿发略擦了擦。正好杨岳煮了姜汤来,她端过来一饮而尽,身体才算是和暖了些。
“他肯定是想自己吞了这批生辰纲。”将碗底剩下的姜丝一并拨入口中嚼着,她若有所思道。
“不能吧……”杨岳总觉得可能xing不大,“此事你我已经知晓,咱们是六扇门的人,他又不是不知道。”
“说不定待会就要来封咱们的口了。”今夏猜度着。
“你是说……这个?”
杨岳把手往脖子上一拉。
今夏先比划了个金元宝的模样:“应该是先给咱们这个,看咱们是不是识相,若不识相,他再……”手往脖子上狠狠一拉。
杨岳一脸为难:“我倒是想识相点,可这事若是让爹爹知道……你敢收银子?”
今夏犹豫片刻,迟疑道:“这套生辰纲,头儿本来就叫咱们别理会,管它是谁劫了去,在谁手里对咱们来说都一样。再说,小爷我在水中泡了那么久,没功劳也有苦劳,收点工钱不算过分吧……对了,他怎么会下水来?”
杨岳闻言微楞,想起什么般转身往外走:“方才瞧见灶间有黑芝麻,我给你下几个汤圆吧。”
“等等!”
今夏唤住他,狐疑地打量着他。
杨岳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道:“你刚下水,他就冒出来了。我倒是想骗他,可也得骗得过啊。”
“你……”
两人心中各自打着小鼓,正在这时,有船工来叩门,说是锦衣卫经历大人请他们至楼上船舱。
“真来封咱们口了?!”杨岳不安道,“要不,我先去和爹爹说一声。”
“不急,且上去瞧瞧,怕他作甚。”
今夏拉着他就往上走。
到了上面舱门,叩门,里面传来淡淡的声音:“进来。”
今夏与杨岳刚进得舱房,便瞧见陆绎。他披了件青莲色直身,湿发未束起,只披在脑后,斜靠在huáng杨仿竹材圈椅上,颦眉看着地上的那些箱子。
“……瞧,点翠银狮子!”今夏捅捅杨岳,叫他看箱子。
杨岳偷瞥了几眼,与她低语道:“……金狮顶麒麟壶、金鹦鹉荔枝杯,那杯子瞧着怕有四、五两重吧。”
“怕是有了。”今夏啧啧叹道。
瞧这两个小捕快毫无规矩窃窃私语,陆绎抬眉冷冷地盯住他二人:“你二人偷着下水去,就是想私吞这套生辰纲吧?”
今夏一呆,眼下箱子就在他的舱房中,明明是他自己想吞了这套生辰纲好不好,竟然还恶人先告状。
杨岳慌忙道:“小人怎敢,大人明查,小人只是为了查案才下水的。”
“杨捕头可知道?”陆绎接着问道。
今夏飞快道:“不知道。”
“知道。”杨岳同时道。
两人面面相觑,而陆绎则挑高眉毛。
“知道。”
“不知道。”
两人换了个说法,又异口同声道。话音刚落,今夏就恼怒地瞪了杨岳一眼,意思是你改什么口风?平常也不见你这么机灵。后者懊恼地直拍额头。
看到他们俩自乱阵脚,陆绎看他们的眼神颇有些满意,接着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箱子藏在水下?你说。”他指得是杨岳。
“……嗯、嗯……”杨岳被他方才罪名一压,脑子有点懵“……是这样的……那些箱子上面有蜡,哦,不对,是地上有蜡……还有那些痕迹……就是这样,然后我们就猜……”
若说前面陆绎还在勉qiáng忍耐,那么等他听到“猜”时,就已经无法忍受,抬手示意杨岳不用再往下说。然后他看向今夏:“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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