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就是这样的兔兔_落樱沾墨【完结+番外】(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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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掐着嗓子细声细气学道,“‘娘就知道你会回来,娘看到你了,乖,娘去给你做栗子糕。’‘你别乱跑,娘来喂你吃,欸慢点吃。’”

  他神态和柔声说话的语气都极像贤良淑德初为人母的女子,可映着满地的冥钱,惨白好像染到他脸上了,总觉得莫名诡异。

  “她点灯了?”图柏问。

  邻居道,“没有,黑咕隆咚,有一点光都显眼,我家离的近,门缝里就能看见,还能听到她切糕揉面倒水的声音,糕香飘到屋里,我家那小崽子半夜非要吃栗子糕。我想着白天去问她买,扒着门缝一看,她家屋里哪里都看不见蒸好的栗子糕。”他忽然表情一紧,玄乎道,“那李氏到底见鬼了吗?如果没见,她做的栗子糕哪去了啊?”

  地上的冥钱被风吹得满地飘,倒在门栏上的花圈簌簌作响,图柏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问,“李氏不在家中,在小丫头的墓前?”

  “应该吧,她男人入狱了,唯一的闺女也没了,成天要么在祖坟那儿,要么就在家里。”

  图柏听罢,道了谢,与千梵去城西,想见见香香的墓,临走前,邻居在千梵面前恭恭敬敬拜了好几拜,还将自家尚在吃奶的小崽抱出来,祈求佛祖保佑他家娃平安。

  “大人,是鬼还是人您可千万要查出来,夜里不敢点灯,娃想吃点热汤都不敢烧火,这恶鬼也忒厉害了,敢在灯影下害人…”

  他抱怨着将婴儿抱了回去,图柏听到他最后一句,骤然一怔,眉尖微挑,说,“我知道哪里怪了,鬼应该都怕光,为什么这只反而要往光下凑?”

  西城郊外,方圆十里稻苗青青,农田陇上的瘠地土坡鼓起大大小小的坟包,有的家里人多钱多,就将这块荒田圈起来当成祖坟,埋着百十年来的亲人骸骨。

  一道青烟在天边袅袅,随风刮来些纸屑的焦味儿。

  千梵回头看了眼,和身后不知何时跟来的几只灰突突的野兔子对上了眼。野兔子前肢抬起,两只尖尖的耳朵竖的笔直,身后的圆尾巴扫来扫去。他往前走,身后的野兔就跟着蹦。

  “施主。”

  图柏转过身,前襟兜了四五根水灵的胡萝卜,是刚刚路过菜园子时顺手跟菜农买的,鲜艳的胡萝卜被他叼在唇边,汁水浸湿双唇,在上面留下一道光泽,图柏下意识舔了一下,满唇果香。

  千梵下意识将那句‘这几只兔子可能想吃施主怀中之物’咽了下去,垂眼望着野兔巴巴瞅着他们的样子,眼下四扫 ,寻找起还能给兔子吃的东西。

  好像看出他的意思,图柏把手里的胡萝卜梗飞了出去,几只野兔见此纷纷跑过去争来争去,满眼尽是灰白的长耳朵和毛球似的圆尾。

  “它们才不会饿着呢,你放心。”

  千梵嗯下,又好奇道,“施主是贫僧所见之人中兔缘最好的。”

  兔类天性胆小,从不主动接触人和其他动物,但他却不止一次见到那些软软的小东西亲昵围着图柏。

  图柏的剑眉几乎要横入鬓角,似笑非笑睨他一眼,道,“禅师也是我见过最有兔缘的。”

  “此话何解?”

  图柏把兜里的胡萝卜解决掉,拍着袍上的灰尘,“就是这个意思,以后你就…”

  话音戛然而止,图柏看着远处,笑意从脸上迅速凝结成寒冰,下颌自眼尾绷成一条刀削般的线。

  第20章 鬼说(十)

  那里有一只很小的新坟包,坟前竖着一面光洁的石碑,阳光照在碑壁上,折射出一道石质特有的冷光。

  碑旁坐卧着一个瘦小的女人,身上的衣裙沾满了杂草和黄土,还有不知是什么的褐色污渍一块一块干结在袍角,女人蓬头垢面,微垂着头,双唇干裂,茫然的盯着脚边,听见声音,她抬起头,眼里刹那间涌出喜色,在看清楚来人后,光芒又极快的黯淡下去,变得毫无生气。

  图柏走过去,扫了眼碑上的字——许生香,小丫头的大名,而这女人就是香香的娘亲李氏,图柏曾与李氏有过一面之缘,记得这是个能干聪慧的女子。家中突生事变,压垮了她细瘦的脊梁,将从前的温柔和体面也压的荡然无存,只余下一具温热的行尸走肉。

  走的近,图柏才看出来她袍角大块污渍是干涸了的血。她曾从沉重的车轮下抱出来自己血肉模糊的女儿,香香的血水染了她满身,像毒瘤长到她的骨子里,不想洗也再也洗不掉了。

  李氏对他们的到来充耳不闻,絮絮碎碎陷在自己的世界里。

  图柏单膝蹲下来看着小坟包,就像每一次他弯腰听小丫头笑盈盈唤住他一般,从怀中摸出美人图香膏放在了墓碑前。

  李氏茫然的扫过,浑身一震,然后握着香膏盒大哭起来,“香香…香香…”

  哭声徘徊在新坟旧坟之间,尤显得凄凉。

  听见哭声,从这一大片相连的墓园中小跑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身披麻布头上戴白,女人快步走过去抱住李氏,男人挡在身前警惕道,“二位大人是?”

  图柏道,“我是洛安城衙门中的捕快图柏,这位是山月禅师,我等奉杜大人之命,前来调查城中遇鬼之事。”他目光在男人脸上转过,说,“何强,何磊的墓也埋在这里吗?”

  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何强愣了愣,眼中浮出强忍的痛楚,被晒的发黑的脸皮竟隐隐惨白,他嘴唇颤了颤,“是,原来你就是小石头说的图哥哥。”他恍惚盯着图柏,想从他的身上看出什么,“他和我说以后也要和图哥哥一样,学武功,抓坏人。”

  一声压抑的哭泣从他身后响了起来,小石头的娘亲努力捂住唇,眼泪从指缝间流了出来。哭声像针般扎的图柏心里不是滋味,安抚几句,低声说,“我去见见小石头。”他扭头看千梵,“正好你也可以为他超度安魂。”

  他说完这句话,女人压抑的哭声突然顿了一下,图柏疑惑看去,却只见到何强转身拽住了她,将何氏瘦小的身体挡了个严严实实,背对着图柏说,“不劳大人和高僧了,我们和小石头说了一上午的话,他该累了,您就让他睡吧。”

  图柏愣了下,李氏的疯言疯语从何强夫妇身后传来,他默默看着将李氏护在身后夫妻,目光扫过两人憔悴悲痛的神情,黑漆漆的眸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重的点了点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何强睁着布满血丝的眼,扭开了头,似乎无法接受这句话。

  图柏站在他的另一侧没看见何强的表情,静静站在一旁的千梵却注意到了,这个骤然丧子的壮年男人在转头的瞬间,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有悲痛,有懊悔,还有一丝隐晦莫测。

  城西处可见翻飞的灵幡和冥钱,风从土壑之间抚过,发出呜呜沙沙的声音,无话可说,图柏和千梵往回走,没走几步,他突然转身,看着正低声安慰李氏的何家夫妇,说,“直到如今,你们还能将她视若邻里护着,实属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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