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看来,竟是她多想了。
就在这时,禾茹忽然望见槛窗边有一抹人影,极淡的一条,要不是凑巧抬头望过去,保准还不能注意到。
“那个——”
须清止顺着她的视线方向,踅身望过去,只见窗边一条影子晃了晃,适才听人抚琴他丝毫不警醒,这会子安静下来人立时就变得敏锐。
念颐在外面都有一种汗毛一竖的不祥预感,天空是灰色的,连片的乌云堆叠在一处,她竖起耳朵细听屋内动静,不想里面毫无声音,连方才有人在的窗缝隙可见的空间里也空了,犹如一场梦境。
她只“咦”了下,脑袋一转立马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被发现了,赶忙拎起裙角拔腿就要跑,一转身,“砰”的撞在一团*堪比石头的胸膛上——
须清止望着她的神情像高山上旷远的风,语气平直地道:“太子妃,今日来的略早。”
“略早,略早略早… …”
念颐连雕漆食盒都差点打翻掉,此刻满面尴尬地伸出两臂将食盒抱在怀中,她不想被套帽子,忙自己解释道:“我今日出来前没瞧好时辰,可不是来早了么… …不过我什么也没有听见,我这是才到,不久… …”
须清止嘴角挑起一道耐人寻味的弧度,曼笑着一步一步逼近她,“才到不久么,不久是多久?”
这下子念颐是真的被为难了,他这样追着问分明就是打嘴仗,偏生比她高出那么多,从视觉上就给人以压力。
念颐被逼得无路可退,背部抵靠在窗栏上,将食盒往前一举避开话题道:“饿了吧?你一定还没有用午膳,既然我来早了,不若你就将就将就将糕点当作午饭吃了吧?”
他拿眼角瞥她的食盒,并不伸手接,念颐见他气势上有所减缓心头就略有宽松,忽然反客为主起来,笑道:“我们进屋吧,外头天气不好,湿气大,不晓得会不会突然下雨。”
边说边假装镇定自若地往边上走,须清止反应过来,里面现下可不是空的,还有一个禾茹呢。
他不知怎生想的,尽管知道她已经知道里面有旁人,却并不愿意就这么放她进去同禾茹面对面。
两个人生得如此相像,念颐难免要生出不好的联想。
想到这里,他一阵烦躁,拉住了她的手腕直接带她走出水榭。喜珠还在候着,远远见二人过来便上前福了福身,堆起笑容道:“太子殿下怎么出来了,这是要往哪儿去?”
须清止道:“叫人把前头的亭子拾掇拾掇,我们要在里面休息。”
喜珠脆生生应下来,见念颐和太子的这副状态似极了感情好的寻常小夫妻她高兴的要不得,麻利地办差去了。念颐却处在羞赧和不知所凑的边沿。
他的手冷冰冰地握住她,起初是在腕子上,不过是为了拉拽她才握住的,可是走着走着不知为何就向下挪动握住了手指,再接着居然就直接变成了牵手的动作。
须清止走在前面,身量修长挺拔,冠玉一般的侧面让人一个错眼间容易认成是须清和。
念颐心里泛起种奇怪的滋味,看着须清止的侧影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想到毕竟这是自己的夫君,是一辈子的依托,潜移默化之下都觉得他越看越顺眼了,至于须清和,终会沦为年少时记忆里璀璨的烟火。
美丽,然而短暂,转瞬即逝是它的宿命。
喜珠很快带着几个宫女把四角亭草草妆点一番,质朴的圆形石桌上摆上了一壶酒,两只玉杯,挺像那么回事儿,然而只有几盘简单的花糕。
须清止捏起一块放进嘴里,太子就太子,连吃东西的仪态都是分外讲究的,念颐撑着下巴看着他,想起适才听见的,不知不觉问出口道:“你生病了么,为什么要躲在书阁里吃药呢?往常都不曾听人说起… …”
这何尝不是他自己的疑惑之处,须清止往玉杯里斟满酒水,吃了一口,徐徐道:“你我既为夫妻,便是同体,我知道你好奇的紧,细想想,确实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将酒满饮了,酒水与才在水榭里饮下药汤碰撞发生反应,他面色白了白,腹中有一丝绞痛掠过去,每回都很快。
“不是什么大毛病,”须清止又拎起酒壶给自己斟酒,“隔个几日腹中便有不适感,别妨碍什么。”
他的轻描淡写让她惊讶,这世上竟有人如此慢待自己的身体,她真是闻所未闻。
念颐道:“就没有找太医瞧过么,方才在水榭里吃的是什么药汤?何处来的?”
他并不注重这些,眼睛淡淡看着青灰色的天穹,“自然是找太医瞧过了才开的药方熬的药,此事母后并不知晓,你不要多嘴,知道么?”
“哦,不会乱说的。”她慢慢地点头,总觉得漏掉了什么,只是无从说起,又道:“我看过一些书,自觉也算是略通医理,你放心我的话,我为你切脉好不好… …?”
须清止面上意态迷离,他其实没有醉,只是吃酒的人总能给人一种半醉半醒的错觉。倒是落落大方将腕子伸了过去。
念颐跃跃欲试,把他的袖子向上撩起,卷了四五道方停下来。
他幽幽望着她,侧首道:“侯府千金小姐,怎的对医理有兴趣,我道你们镇日只是绣花玩儿。”
“可不是绣绣花种种草,我不是男儿罢了,我若是,这会子保不齐已经官至…官至… …”她牛皮吹破了也说不出确切的医官名来,确实无法想象。
经过近期的相处两个人日常交流已经十分熟络,像认识许久的朋友,念颐一面和须清止说着一面把指尖按在了他手腕的穴位上。
她的神情十分严肃,面貌却柔软香糯,须清止看得出神,她却闭起眼睛似在仔细感受他的脉搏。
他心跳没来由加快了几分,一直都将她视作最完美的漪霜的替代品,她亦委实不辜负他的期望。非但是在外貌形态上,就连她们对承淮王的好感依稀都是共通的,他更能够心无杂念地将顾念颐带入陆漪霜了。
正在把脉的念颐眉尖猛地一蹙,她狐疑自己是不是诊错了,正想要落实落实再切一次脉,整个人忽然被须清止环臂抱住。
她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太子气息不稳,隐隐有香浓的酒气味缭绕在鼻端。
须清止抚了抚念颐的背,脸埋在她肩膀上低低而温存地道:“有时候,真好像你就是从阴司回来的漪霜,哪怕我明知你不是,”他絮絮说着,语调绵长,像在讲述一个冗长而悲伤的故事,“漪霜走后我一度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提不起兴致,直到现在很多时候亦是如此,你还小,必定不懂得这样的滋味。念颐… …你不会离开我吧。”
真不知道是说他醉了还是意外发现太子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尽管他说的绵绵音调仿佛情话仿佛呓语,可是念颐知道他是又把她往陆漪霜那里代入了。
没有人愿意成为别人的代替品,哪怕是念颐现今对太子这个名义上的夫君并没有那么缠绵悱恻的爱恋也不会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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