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清和仰起下巴,狭长的眸子微睐,眼中的光晕俱聚拢在一处,给人以强势的压迫意味,“你对太子的关心… …是否过多了?”
念颐回得不假思索,“他是夫君,他不能有事。”
话毕才觉到言语的不当。
其实也没有说的不对,只是这话不该在此时的须清和面前说,他看起来近来过得不大好,整个人都阴阴郁郁的,像一株生长在潮湿山洞里经年不见天日的植物。
根茎已然腐烂了么?
小楼内倏地一片静谧,槛窗缝隙里射出歪长的光线,细微的粉尘在空气中追逐翻滚,间或还有檐角的铜铃声送入耳畔。
须清和的脸色也在这看似祥和平静的场景里因她一句话沉入谷底,他霍的站起身来,颀长的身量,一下子就遮挡去了她眼前所有的光亮,叫她不自觉畏惧得向后退让。
她退一步,他便进一步。
“你要做什么?”念颐从来不曾觉得须清和有这么陌生,他不应该以凌厉的姿态对待她。
不暴露出这样的一面,她可以一直幻想他谦谦温和,一如花树下初见时的翩然出尘,即便言语上偶然出格,对她却从未有过侵略性。
他站住脚,周身的线条裹着浅淡的光源,面目因背光而彻底模糊不清,唯有清冽的嗓音不受影响。
须清和道:“之所以你今日要见我,说到底,是为了你的夫君呵。”
她的小脸皱起来,轮廓同样不甚清晰,连呼吸都是紧的。并不是没有听出须清和声气里的落寞,可是…他不需要她的流连,没有她他也会过得很好很好,他会迎娶王妃,一世安泰。
他们应当断得彻彻底底——
然而,这样困难。
没有力量时,只要想到母亲的过去,念颐顷刻间就聚生出走进现实的力量。她恐惧把自己落入那样不堪的境地,那会毁了自己也毁了他。
爱情生长在错误的人身上,结出的亦是恶果,对的时间错的人,她不是今日才想清楚。
“自然是为这个,你以为?”她故意作出无所谓的模样,面颊微侧,声息淡弱却堪比鲜血淋漓的匕首捅进他心窝,“我从嫁给太子那一日起就把你看透了。哦,其实不怪你,也不怪赐婚的圣旨,是我们没有缘分。”
话意微顿,她调转视线看向他的腿,眼睫颤颤的,喉头咽了咽道:“我知道你的秘密,倘或…你执意不把解药给我,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说出去。”
空气因她最后一句话彻底凝滞,念颐说完一动不动,仿佛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都被抽离了,气若游丝的身躯立在他身前,麻木,安宁。
她知道他不是轻易能被威胁的人,这么说,起到的效用除了叫他对她失望之外她就一无所有了。她告诉自己不该在乎的,不论说与不说,是不是以此为要挟,须清和都不是轻易愿意放弃自己目的的人。
他只要“看清”她就好。
“… …”须清和嘴角没有丝毫的曲线弧度,过了好一时,他才徐徐勾唇露出一抹笑意。
他摊开双臂,广袖掩盖下的墨色腰封便露出来。
念颐一个恍惚间还道须清和这是和太子一样要叫她为他更衣,短暂分神的间隙里,须清和启唇道:“你要的我怎么会不给?”
她喜出望外,他这么容易就肯给她解药是她不敢想的。
她的神情变换都在他眼里,须清和垂了垂眼睫,面无表情复道:“所谓解药便在身上了,自己来取。”
其实他哪有什么解药呢,便是有,那也要问麒山王取去。尽管他并不认为麒山王这样的性子,斩草除根,他会留下所谓解药。那样需要二种药性中和的“毒”,只会慢慢地日积月累里掏空太子的身子,时候到了,药石无灵,解药却是个什么玩意?
念颐在须清和面前大多时候都是单纯的,耍心眼都会伤害到自己。
她对他有种盲目的信任,正是这个本能的驱使作用,她居然真的认真在他身上翻找起来——
须清和很高,她低着脑袋在他腰间翻找,不知道他微亮的视线片刻不离打量着她。念颐手上动作放得极轻,尽管如此,她的手指探进他腰带里依然带给他鲜明的碰触感。
慢说等闲无人能近他身,便是他自己,也是从来都不曾和任何女人有这般接触的。除了今次他是刻意为之,可以不作数。
须清和腰腹紧了紧,似有一股暖流在身体流窜,念颐没在腰封里找到,“咦”了声,又去攀扯他的袖襕。
直到头顶鼻息咻咻的,越来越重,她才把手从他袖兜里拿出来。
没有收获,她不知是不是气恼,面颊渐渐发热,他则顺势扬袖一裹,将她紧紧圈住。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有点少,晚上还会更。。。最近都日更。。。
☆、第57章
须清和把念颐裹在怀里,他对她的心思一直开诚布公,没有掩饰亦不曾遮掩,念颐却有点儿懵,她还指着从须清和身上拿到解药,他突然来这么一招,她只觉得自己是被骗了。
“你没把解药带在身上么?”忖了忖,她没有立时挣扎推搡他,继续问道:“可还记得成分,只消说出其中几味药,我也能凑出个大概… …”
须清和的下巴轻轻搁在念颐头顶心,他有过片刻不轨的想头,只是又觉如今即便拥有片刻的欢好也是惘然,她这么一心一意为须清止着想,他纵然抱着她,也感受不到从前她对他全身心的依附。
有时候,走错一步棋意味着步步错,为了成就魄力,更意味着他要走的是一条过去尚有犹疑的路。
其实太子的命他有多在意呢?他真的在意么?
过去是看戏,麒山王最后把太子扳倒他再考虑是不是接手,然而当下的事态发展早已不容许他旁观,何况他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旁观。
“为何执意认为是我,”须清和虚揽着怀中的人,声气转凉,“不给别人一个作恶的机会么。”
从念颐的角度出发疑心须清和是顺理成章的,她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
一面应对着他,一面计较自己出来多久了,须清和的怀抱仍旧叫她眷眷,清新的松柏味道把人猛地拉回一些昔日的场景。姑娘家大多多愁善感,念颐心里此时不是滋味,但仍坚持道:“除了你还会是谁,莫非要推给麒山王?”
他的手松开了,环臂望着昏暗光影里的她,微尘在念颐头顶上方流动,纯粹的黑眸里映着碎光。
她仍是那么叫他心仪,心境却到底不同了。
念颐咬了咬唇,须清和对她态度的微妙变化从她威胁要抖出他秘密的时候就体现出来了。幸好,这是她需要的,心头的落寞可以忽略不计。
“多说无益,禾茹的事我会看着办,”她看起来已经抱定了主意,“还有你放在我身边的人,我会一道儿支走,太子那里…我暂时不会透露出去你的事,你且好自为之。”各自好自为之,最好不要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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