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愁_狐狸不归【完结】(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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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一圈乌鸦一拥而上,它们是报丧鸟,似乎能感知到人将死的气息,扑腾着翅膀在半空中盘旋,偶有几个大胆的落在了枯井上,鸟喙啄着乔玉裸露在外的细白皮肉,乔玉的反应却微乎其微。

  他快死了。

  得福虽说是放手让流鱼看着,却还暗自盯着,快步走了过来,掀开了桑皮纸,笑着摔到了流鱼的脸上,“想不到你的年纪不大,懂得倒是不少,心也够狠,这人都快死了,还不可怜可怜他?还是自个儿也想尝尝贴加官的滋味?”

  流鱼低眉顺眼地答了,“儿子不懂事,判断不准时候。因这是个不听话不懂事的贱奴才,总想让他多吃些苦头,下一回才能记得住。”

  “呵。”

  得福笑了笑,看到乔玉猝然从井口弹起,惊起一片乌鸦,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不知道,凭借本能弯腰干呕呼吸着,捡回了一条命。

  他走了过去,轻声在乔玉的耳边道:“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这一回就饶过你,只用了三张纸,下一次是四张,若是还不听话,便也没有下下一次了。”

  流鱼见得福得全两人离开,临走前最后撂下一句,“你不是很得称心喜欢吗?可是方才现在,或者是以后,谁都救不了你。”

  乔玉其实没太听得清他们说了什么,只有模模糊糊的话音在耳边回响。他接近窒息太久,身体又弱,还没尝到从新活过来的快乐滋味,身体一软,伏在井口,昏睡了过去。

  乌鸦似乎察觉到他又活了过来,瞬间失去了兴致,扑腾着翅膀,飞回了枝头,又排成了一排。

  乔玉醒过来时,天色越发昏沉,却还是没有下雨。他愣了好一会,因为过度的痛苦和窒息,几乎忘了方才的事,直到嗅到一身的酒气,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止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是他此生所历最可怕痛苦的事。

  乔玉似乎还没有缓过来,他的脸色透着死人的青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浑身上下都是冰凉的,一点温度也无。他将自己的脸埋在膝盖里,努力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因为过分的紧张、害怕、甚至是经历了生死,眼泪才后知后觉地落了下来。

  泪水在眼眶里似乎还是温热的,一顺着脸颊流下来仿佛都结成了冰,冻得刺骨,乔玉却感受不到,大约是这么点痛苦与方才相比不值一提,不足以让他缓过神来。

  他怕得要命,一只手紧紧地握着祖母在寺庙里求来保护自己的玉佩,心里默念着太子的名字。他在宫中没有吃过苦,无论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只要太子知道了,他就能得到。

  太子是乔玉的保护神。

  乔玉哭着想,可他现在没办法保护自己了。那有什么办法,该到他保护对方了。

  他努力想要坚强勇敢,可到底也才只是这么大点的孩子,害怕与恐惧几乎将他淹没了,乔玉哭到痉挛,止不住战栗,手指使不上劲,握不住那块玉佩。

  乔玉哭了许久,哭嗝打得停不下来,衣服都被眼泪浸透了,将那些痛苦短暂地借由眼泪流出身体,终于能够缓过神,思考今天的事情了。

  这件事不能告诉景砚,至少在还没有弄清楚之前,是不能告诉景砚的。他很清楚,

  太子被软禁于太清宫,不能有丝毫的异动,否则皇帝是不会放过他的。

  兴许是下了这个最重要的决定后,乔玉反倒冷静了下来,他扶着井口站起身,将麻绳收拾开,一瘸一拐地去树丛里找到了丢失的食盒,又抹了把脸,上头满是泪水和泥土,浑身上下一团糟。

  这样不行,回去说了假话,也会被发现的。

  乔玉思索了一会,拎着食盒,踮起脚尖,透过重重叠叠的灌木丛,朝周围望了过去,发现不远处有一小块湖泊,便小步跑过去,在湖边蹲了下来。他用水擦了擦脸,照着湖水,想要勉强自己笑出来,却怎么都没办法,最后实在气恼了,小孩子脾气地用树枝搅乱了湖面。

  他还是很难过,难过得要命。

  今天乔玉回太清宫的时候格外晚,连陆昭都发现他与往常不同,后背膝盖上满是泥土,乔玉练习了一路,已经能够装模作样地笑出来了,他轻声道:“不小心跌了一跤,没有关系的。”

  陆昭不太相信。

  乔玉却没有闲心同他再说话,他的右边膝弯被踢了一下,现在只能一瘸一拐地推开了小门,直接进去了。

  景砚却不是坐在石亭中等待,而是倚在离门不远的高树上,他垂下头,眉目低敛,脸色微沉,乔玉才大哭过一场,看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也瞧不清景砚的神态。再走进一些,景砚起身,问他道:“怎么了?回来的这么晚,回来身上都脏的成一个小花猫了。”

  乔玉低着头,正在踢身前的小石子,憋着眼泪,他想告诉景砚,那些人有多坏,他们将自己骗到偏僻的地方,逼问太子的动向,用桑皮纸蒙住自己的脸,连乌鸦也坏,啄着自己的身体。

  他差点死了。

  这些都不能说,他说了这些被欺负的事,除了让景砚难过,别的什么办法都没有。可乔玉太难过了,在景砚面前不太忍得住眼泪,委屈巴巴地蹭到他身边,将自己脏成一团的衣服给他看,声音里已经满是哭腔了,“殿下,今天,今天有个送酒的,送酒的小太监,故,不小心撞我。他把我撞倒了,跌的好疼,好难过,食盒也滚出去了,等我自己爬起来,也不同我道歉,还骂我,我去找食盒,然后对着湖水擦脸,就就回来了。”

  他的泪水已经打湿了眼前的一小片地方,说话颠来倒去,似乎毫无理智了,又把袖子举高了给太子看,“我的小花,小花都脏了。”

  最痛苦的地方只能自己藏着,不能被太子知道,乔玉严防死守着自己的嘴,防止说出些不能说的事情。

  而仅仅是寥寥数语,景砚已经听出了乔玉与往常的不对,今日乔玉回来得太迟了,他打算再过一刻钟,就让萧十四去找人了,

  他的眼眸更加深沉,阴鸷漆黑,动作却还是很温柔的,一把将乔玉揽了过来,抱在怀里,能嗅到明显受了大委屈的乔玉身上的酒气,轻声引诱讲接下来的事,“别难过,小玉,那个小太监为什么撞你?”

  乔玉本来年纪就小,又紧张害怕,满心的难过委屈,连谎话都难编完,打着哭嗝,支支吾吾道:“不,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他们,不知道是谁,反正,很坏,坏蛋……”

  不是“他”,而是“他们”了。

  乔玉非常依赖景砚,仿佛方才自己在外头哭得都不做数了,只有对着景砚,才能真的哭出委屈来。他的下巴抵在景砚的肩头,紧紧搂着景砚的脖子,浑身都在忍不住打颤,哭得声音不太大,眼泪却有许多,浸透了景砚不薄的几层衣服,就好像他的委屈。

  景砚同乔玉在一起待了三年,从未见他哭成过这个模样,乔玉瞧不见的脸色越加深沉,却还是小心地拍着乔玉的后背,防止他哭背过气,又问道:“他们,他们是谁?”

  他看到了乔玉侧颈处沾了些黄色的东西,不经意地掸下来看了,脸色一变,却忍了忍,终究没有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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