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来说,是喜欢极了。
正是因为如此,才不愿意让它沾染上血迹,仿佛那样就是糟蹋了乔玉的心意。对于景砚来说,无论做什么,总是会手染鲜血。可从很久以前,做这些时他都会让刻意回避乔玉,总不愿意让天真的废物点心看到,他只要还活着,能护得了乔玉多久,便会护多久。
景砚永远记得两个夜晚,一个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乔玉眼泪汪汪地求自己为他捉萤火虫。还有一个,就是他以为与乔玉永世不再相见的几天后,在太清宫门前,那个小太监一抬头,却是乔玉的脸。
想到这些,景砚深邃的眼底多了些温柔。
得福的喘息声渐渐微弱起来,只有些微的呼吸声,萧十四怕他撑不到景砚定下的时候,犹豫了片刻,还是停下了手,歇息片刻,要同景砚禀告公务。
景砚瞥了比死尸只是多了口气的得福一眼,并未阻止萧十四,就这样立着听了。萧十四负责的是整合过的消息的传递,而朝堂之上的事,景砚都是送出去,交给别人处理。
陆昭的身世不算难查,很快就有了消息。他的父亲陆远行原先是同冯丞手下的都尉,也称得上战功赫赫,功高于他,冯丞却不是能够容人的脾性,生怕他威胁到了自己将军的位置,在一场战役中以大局为借口,让陆都尉死于孤军奋战。这件事做的很高明,满朝文武知之甚少,而那场战役除了陆都尉,确实大胜,元德帝也不会因为一个死人再多加责备冯丞,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陆家根基不深厚,本来就是由陆远行起家,陆远行死后就迅速败落了。甚至连陆昭本来的愿望该是同父亲一样远赴边疆,却因为家中重担而入宫当了侍卫,以求一份高俸禄养家。
景砚在几年前曾见过陆昭同陆远行谈论边疆军事,的确很有才华远见,在宫中当个侍卫,确实是屈才了。
他思忖了片刻,道:“陆昭很适合去塞北,他最喜欢重用的就是这样无牵无挂,无权无势,只能依靠皇权的人了。”
景砚的声音略低了几分,似乎有些嘲讽,“毕竟,陈家没了,就剩冯家了。”
狡兔死,走狗烹。冯家即使紧紧倚靠元德帝也不会例外,现在剩下的世家,尤以兵权为重的,元德帝一个也不会放过。就如同当年乔家的忽然覆灭,百年世家,即使是嫡系全都被匪徒所杀,旁系也会立刻支应门庭,怎么会说倒就倒,几乎成了个乡下富户。
萧十四有些迟疑,这世上有才华的人那样多,却不能一一收揽,因为没有办法得到他们的忠心。
景砚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疑惑,略解释了一句,“给陆昭个机会,冯家不会让他出头,元德帝也没闲空多管一个还没多大用处的小侍卫。陆昭同他父亲很像,陆远行当年也未必没看出来冯丞的打算,却到底还是同意了那次调派。”
所谓用人便是如此,张弛有度,既要有利诱,又要有恩赏。
萧十四不再问了,具体的调派不是他的事情,他也不能多问,便接着讲塞北那边的事宜。
他说了小片刻,景砚却忽然皱眉,挥了挥手,止住了萧十四的话,侧耳听外头的声音。虽说窗户被封死了,但到底还看不到的缝隙,景砚能听到不同于落雨的声音。
是乔玉,他正在唤着景砚。
景砚一怔,三两步走到门前,立刻打开门,朝外头走过去,迎面便是一路找寻过来的乔玉。他只穿了一身中衣,头上搭了件外套,连鞋子都没好好穿,脚跟有一半露在外头,也没有撑伞,从头到脚都被淋湿了。
因为没有光亮,景砚也不太瞧得清,他偏过身关门的瞬间,乔玉已经不管不顾地扑过来了。
他方才自睡梦中惊醒,旁边空无一人,甚至连一点余温都没有,灯架上左右挂了四盏纸灯笼,挂钩上的玻璃灯正在燃烧,整间屋子亮的仿若白日,乔玉却害怕极了,因为能让他安心下来的并不是光,而是景砚。他将自己团成一团,心里想着,睡前和自己约定好了的太子去了哪呢?
乔玉等了一会,他觉得已经等了好久好久,景砚却还没有回来,心里怕得要命,止不住地流眼泪,又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下去,随便揪了件外套披上,也顾不上外头的风雨,径直出去找景砚了。
雨下得很大,外面暗的几乎什么也瞧不清。乔玉摸着墙壁,将前院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便将外套搭在头上,冲到了雨里,顺着自己也认不清的小路摸到了后院,误打误撞之下,才到了这个小屋前头。
直到见到景砚,他要紧的牙关才松开,一下子哭出了声,小拳头没忍住锤了一下景砚的胸口,但也是轻轻的,没舍得用力似的,像是恶声恶气,其实还是抱怨般的撒娇,“不是说好了要陪着我的吗?怎么我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怎么找,都没有……”
景砚强硬地将他半抱到漏雨的走廊中,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衣,一边轻声哄着他,“是我的错,没有做到答应小玉的事,哭一哭就好了,别还害怕,也别难过。”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乔玉的眼角洇着薄红,眼泪水不断从眼窝处溢出坠落,他哭成了一团,不再如同往常一样柔软顺从地伏在景砚的怀里,而是很僵硬,大约是是很想贴近的,但又勉强撑直了脊背,似乎很轻易就能被折断。
那那深深浅浅的呜咽声被雨水落地的声音淹没了,仅仅只有景砚和乔玉两人能够听到。
乔玉不该这个时候醒过来的,饭菜里下了安眠的药粉,他从未吃过这些东西,毫无抵抗力,本该一夜无梦,安眠到天明的。可他在梦里十分害怕,似乎能够感应到景砚不在自己的身边,一下子惊醒过来,身旁谁也没有。
他的心脏仿佛被揪住,呼吸急促,越来越快,几乎要将自己压垮了,就如同被得福得全他们抓住,脸上覆盖着桑皮纸时一般的害怕。
直到现在,乔玉知道,在他看到景砚的那一瞬间,自己才缓和了下来,从生与死的边缘解脱。
景砚深吸了一口气,将乔玉湿透了的外衣扔在一边,披上了自己的,十指温柔地抚摸着乔玉的后背,把小傻瓜强行抱在怀里,任由着他流泪,只有贴近的动作,不再解释。
过了很久,乔玉已经将景砚身上的衣服全都浸透了,浑身才放松了下来,完全软在他的怀里,一点也没有往常的理直气壮,而是细声细气道:“殿下,我害怕。”
乔玉怯生生地扒着景砚的衣服,雪白的皮肤近乎透明,朝景砚撒着娇。他还不知道景砚已经知道了那事,甚至已经解决了,以后再无后患,还试图说谎话,结结巴巴地哽咽着,“我,我就是今天跌了一跤,太疼了,殿下,殿下说要好好哄我,半夜又不见了,怎么这么讨厌,真是讨厌。”
兴许是因为在景砚的怀里,不再害怕了,越说到后头越理直气壮起来。
景砚见他放松下来,还有闲心同自己说谎,却顺着他的话道:“是的,真讨厌,比你大这么多,还说话不算数,应该要和小玉道歉,还要赔礼道歉。”
乔玉一呆,即使他平常无理取闹惯了,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挠了挠脑袋,“……也没有讨厌啊,殿下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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