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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飒在路边摊打包了一份海鲜炒米粉,挂在摩托车把手上,开出去的时候,装着餐盒的塑料袋一晃一晃的。
路口是红灯,她停下等了会,转绿时才重新发动车子。
刚开了没几步,有个人闷头走上车道,像是精神恍惚,直往她车头上撞。
易飒急刹车,那人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后退,哪知有辆摩托车倏地从他背后擦过——一时间进退两难,狼狈不堪,过了会才回过神来,朝被自己挡住了去路的易飒道歉。
易飒看他的脸:“龙宋?”
龙宋愕然:“你认识我?”
易飒把盔罩掀起。
“……哦,易小姐。”
这么失魂落魄顾此失彼的,可真不像大酒店的负责人。
易飒把车子靠边:“没看到交通灯吗?”
龙宋尴尬:“刚在想事情,没注意,真不好意思。”
如果是陌生人,易飒大概会甩脸色,但她跟龙宋见过几次,算是熟人,自当别论。
而且,她突然想起了宗杭。
那个仰着头,肿着脸,向她挥手道别的画面,忽然在脑子里鲜活。
易飒随口问了句:“这么早下班?”
感觉上,还不到下班时间,这街口距离吴哥大酒店有段距离,龙宋这个点在这儿出现,八成是早退。
龙宋讪讪:“不是,我来面试。”
面试?
易飒一怔,这才注意到,龙宋其实是刚从路边的一间酒店出来。
这酒店倒也有模有样,只是规模和气派都输了吴哥大酒店一筹,在易飒看来,算是低跳了:“怎么,嫌老东家给钱少了?”
龙宋苦笑:“哪的话。”
顿了顿,又添了句:“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哪还待得下去啊。”
易飒奇怪:“发生了哪样的事啊?”
龙宋一愣:“你不知道?”
宗杭失踪的事,是前一阵子的大新闻,街头巷尾,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议论,后来宗必胜的百万悬红,又把这事的热度推向了新高,直到这两天,事情才慢慢淡下来。
他还以为,人人都知道这事。
易飒说:“我前一阵子都不在柬埔寨,这儿发生了什么事,是不太清楚。”
她从浮村送走了丁碛之后,直接沿河北上,一路巡河一路收租,去的大多是讯息不通的地方,直到今天下午,才刚从柬泰边境回来。
龙宋给易飒解释:“我们酒店中方老板的儿子,一个多月前,在老市场那一块失踪了,一直没找到……”
易飒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你们酒店中方老板的儿子?”
宗杭好像也是中方老板的儿子,这中方老板,到底几个儿子?
龙宋嗯了一声:“我为了他找过你的,你还记得吗?被打的那个。”
易飒心里一顿:“宗杭?”
龙宋点头。
她怎么知道宗杭的名字的?是自己在她面前提的吗?可能吧,出事之后,他总是浑浑噩噩颠三倒四的,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易飒跟他确认:“没回来过?”
“是啊,都以为是被绑架了,宗老板对外放话说,他就这一个儿子,要多少赎金他都肯出,谁知道一直没有绑匪打电话来,大使馆也出面了,警方很重视,但就是没消息……”
不对,易飒脑子里突突的。
不应该啊,她对宗杭交代得很清楚,等于是把路铺到了他脚底下:他只要向路过的人寻求帮助,应该就能回到暹粒,大多数当地人还是很淳朴的,难道这最后一环,他都出了差错?
龙宋注意到她有点心不在焉:“易小姐?”
易飒定了定神,拿笑遮掩过去:“就是为了这个事,那个宗老板把你辞了?”
龙宋笑得苦涩:“不是,老板一家子人都很好,没说我什么,他们在这待了有半个月,后来因为宗太太悲伤过度,身体不好,才先暂时回国……是我自己待不下去了,人家把孩子送过来,打了多少通电话拜托我照顾,我照顾成这样,心里头有愧……”
他眼睛有点涩,说不下去了。
起初,面对着连夜赶过来的宗必胜和童虹,他是准备好了辩解之词的,他是宗杭的mentor没错,但这种无妄之灾、飞来横祸,也不能怪他啊。
谁知道宗必胜夫妇了解了事情原委之后,也没说他什么,童虹哭得眼睛就没消过肿,还拜托他:“龙宋,你是当地人,你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私底下的渠道、找那些有路子的人打听一下?花多少钱都不怕,就是别让我们杭杭在外头受罪……”
有人怪他就好了,他还能为自己辩解两句。
眼前有点模糊,行来过往的车声中,他听到易飒问他:“还没吃吧?”
龙宋嗯了一声。
易飒把挂在车把手上的炒米粉拎给他。
龙宋不知道是什么,恍恍惚惚接过来,闻到一股从没扎严的袋口缝隙中透出的香味。
易飒说:“我觉得呢,你不该辞职。你是那个宗老板的合伙人,也是他信任的人,他暂时回国了,儿子的事还没着落,这儿又没其它得力的人,全指望着你在这头张罗跟进。”
“你觉得自己对不起人家,就该尽量帮忙,他现在因为家务事焦头烂额,即便你找不回宗杭,帮他把酒店经营好都是解他后顾之忧了,结果你因为愧疚,拍拍屁股跑了,他还得花心思招人。”
她重新发动车子:“打个不太合适的比方,你杀了人,想赎罪,也该先顾这人的孤儿寡母,但你一走了之,哪怕是去造佛救人,也逻辑不通。”
说完了,油门一踩,绝尘而去。
***
原本,该去看看突突车酒吧的生意的。
但车到老市场附近,易飒又停住了。
宗杭没有回到暹粒。
她让陈秃把宗杭送去“尽量偏的荒地”,会不会是这一环节出了错,导致宗杭才出狼窝又进虎口——陈秃到底把宗杭送去哪了?
易飒掏出手机,去翻陈秃的号码。
坦白说,如果不是遇到龙宋,她几乎快把这事给忘了。
她其实没把救宗杭的事放在心上:顺手而已,她是水鬼,事情做得毫无纰漏,陈秃又是老江湖,听他偶尔念叨,当年带人偷越有驻军的界河都是小菜一碟,送个人上岸,能有多难?
让陈秃送宗杭一程,在她看来就如同寄养乌鬼,打个招呼就是,从来没问过后续,陈秃也没找过她。
在他们这些人看来:出事了才需要打个电话嚎丧。
电话簿太长了,她不住上翻,心头愈发焦躁:两人都是忙人,一个行踪不定,到处收租,一个热衷于经营诊所、办货带药、处理社群纠纷,存了号码,只是以防万一,平时谁都想不起谁来,上次通话,都不知道是哪年哪月。
终于翻到了。
易飒揿下拨号。
陈秃关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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