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顺势抱着九如,厚颜无耻地道:“先生,我年纪尚小,等我长大了,自然就成熟了。”
他都不知道是轮过几回的老鬼了,说来也略有些害臊,但九如抬起手慢慢地放到他的头顶,然后道:“这样就挺好。”
屋里有半晌沉默,昭然曾经觉得这人生好似浮萍,落在光阴湖里,从东到西飘忽无定踪,然而在这么一刻,他却知道自己错了,人生不是浮萍,而是一把细细碾过的尘土,沿着光阴湖飘,却最终会留在湖底。
所爱过的,恨过的,经历过的,都在那湖底,一寸也不会少。
虽然他想不起它们,但却能感觉得到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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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府号称书香门弟,父母官大人传召,自然不会不到。
但是等九如牵着昭然重新返还了衙门,让他们略有些无语的是,孟府的人来了,县官大人跑了。
“先生。”孟承天弯了下腰,“这案子还要问吗?”
九如略略沉吟了一下,然后抬头道:“将县官大人的太师座椅抬到门外,父母官大人虽然不在,但苍天还在。”
围观的镇民有鼓掌跟叫好的,但却稀稀拉拉,昭然回过头去,见更多的人是无声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不禁心想这书城的老百姓还真是不同凡响,看热闹也看得如此这般的深沉。
九如坐到了太师椅上,将县令印放至一边:“本席所审为隐娘案,孟老夫人白梅案,孟府嬷嬷宋氏案,也为书铺鲁掌柜案,四起命案。”
不少人还是第一次听说书铺掌柜居然也在其内,底下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第87章 水月方寂 18
除了孟府的人,几乎所有的人都到全了,从孟山长,孟承天,还有长吁短叹的范舍长,脸色有些苍白的横生,跟依旧戴着面纱的孟清婉。
“山长请坐。”九如吩咐衙役搬来了一张椅子,等孟山长坐下之后九如才道,“劳烦山长与孟府的上下了。”
孟山长穿着一身褐色的绸袍,神情略有些枯槁,少了些往日的文士风采,看上去姿态略有些僵硬:“即使孟府,也是书城的孟府,城内发生了四起命案,当中还包括我的夫人,孟府上下配合查案原是情理之中的事,何敢谈劳烦。”
重云压城,申时还未至,天色已然暗了,府衙阶下人影幢幢,人皆无声,因此反而像是透着几分鬼气。
孟承天越众而出,向着九如欠身道:“先生,我们孟府上下已经都到全了,不知道先生想问什么。”
他一身宝蓝色的直缀,被夜风一吹,衣袂猎猎翻飞,衬得高挑的身影更是修如颀竹,一双相同的眼在沈方寂的脸上形似柳叶,到了他的脸上却瞳仁微斜,好似桃花眼,再加上唇薄鼻隆,真是活脱脱一个无情浪子的形象。
昭然心中想着,不满孟承天对九如的眼神,恶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
“我看今日天气欠佳,问完了我们也好回去办理母亲的丧事。”孟清婉隔着面纱淡淡地道,书城没有冬日,但她的声音却清冷的宛如冰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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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县大人已然出了城,他坐在马车上扒着窗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山城,心痛地叹道:“功亏一篑啊,真是功亏一篑!简直流年不利,怎么会碰到这么复杂的案子!”
骑着小毛驴的师爷瞅了一眼马车里的县官:“此案不复杂。”
“什么?!隐娘叫孟夫人杀了,孟夫人又叫书铺掌柜杀了,书铺掌柜又杀了宋嬷嬷,回去又被宋嬷嬷下的毒酒给毒死了,这么天衣无缝的杀人之局,哦就单凭少了双鞋,你就能说另有凶手!证据呢?”县官拍着马车道,“你倒说说看!”
师爷道:“这件案子的第一个漏洞就是隐娘所发现的那张孟天的画像。”
县官眼仁子在眶子里倒了倒,他最近接连二三地遭逢打击,智商是连番刷新,使劲想了想居然想明白了:“对啊,只有这副画像就能找到那个私生子!可是画像在哪?”
“你应该先问画像是谁画的?”
“难道不是孟老夫人画的?”
“孟老夫人为了掩盖奸情烧死了情夫,然后再画一副画告诉别人她有奸情?”
县大人苦思道:“难道是书铺的掌柜?”
“书铺的掌柜只不过在孟府借住了一晚,因何要去画孟天的长相?再说了他就算画了一副孟天的画像,为何会拿去给隐娘瞧?”
县大人沉吟了一番:“难道是……山长……”
师爷打断了他的浮想联翩:“这个人即与隐娘有关,又见过孟天,案情当中这样的人并不多。”
县大人瞪大了眼珠子:“范、舍、长!”
“不错!”
县大人激动了:“这么一来,杀人动机找到了,凶手也就不难找了。”
如此简单的破案,县大人有些跃跃欲试,师爷道:“所以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借助这个漏洞,证实孟山长的夫人偷过情,还留下了一个私生子。”
县大人一颗滚热的心顿时就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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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阶上九如声音清淡地道:“我要问的问题,将由我的学生显昭来提问,希望各位不会介意。”
昭然九如的背后转了出来,他做为九如招收的最后一名学生,又是一副小骷髅的形象在书城还是颇有些知名度,看着台阶上矮小,两只大眼珠子上下活动的昭然,可能是太过诡异,众人竟然忘了要提出质疑。
“替先生将东西拿上来。”昭然已经挥了挥手,衙役们抱着一堆书走了出来。
孟山长看着这些书略略皱了下眉:“这些都是什么?”
“这是一些麻沙本的书籍,我们从第三个死者书铺掌柜那里寻来的。”昭然瞧着干瘦范舍长道,“这些书都是范舍长的。范舍长便是用这些不值钱的麻沙本换走掌柜手里是国子监本。”
范舍长干瘦的脸上露出倨傲之态,轻蔑地看着昭然:“这些书的的确确是掌柜的,你一个小孩子在这里胡言乱语,莫非以为你是小圣人的学生,便可以污蔑山长,诬蔑书院!”
“我说范舍长偷梁换柱就是诬蔑山长,诬蔑书院,莫非你以为你是书院的脸面,你是舍长能等同于山长?你不过是个看宿舍的大黄狗,你以为你是二郎神的大黑狗啊!”
范舍长一向对学生倨傲惯了,平日里连九如他都未必放在眼里,此刻被昭然一通抢白,又唯恐惹得山长不满,鼻孔里直喘粗气,面色是红青混杂,跟染了的调色板似的,他手指着昭然一通:“你,你……”
昭然懒得理他,接着道:“不错,这些书是掌柜的,有人从书铺里拿走了麻沙本,将它交给了你,而后你又订了一批相同名录的国子监藏本,最后是你你将麻沙本换成了国子监本退还给了书铺。”
范舍长干瘦的脸上显出红晕:“你,你想说什么,这些麻沙本上可本本都有书铺的印章!”
“因为这些书本上都有书铺的印章,所以你才有恃无恐,掌柜才哑巴吃黄莲。”昭然翻着手中的麻沙本道,“国子监本一本书可卖到纹银一两至五两不等,若是孤本那更是无价之宝。这个帮助你换本的人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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