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唐两手抓着盒子,也不看里面有什么,只点了两下头,软软嗯了一声,听周锦城的话,乖乖转身走了,可走两步就回头看看周锦城。等他第三次回头时,被周锦城两步并作一步上前拉住了胳膊,“盒子里是糖,要吃时再拿出来,拿出来就吃,捂在手里就化了。记住没有?”
阮唐立刻停下,回身又抱住了周锦城,仰着头,是很认真地听的样子。
周锦城被他那双眼睛看的心里突突的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想把一句能说完的话说上五句。
前几天实在是忙,心里一直挂着,今日得空,原本只是叫小傻子来看看。可临到分开,周锦城说了两次让阮唐走,却一送再送,最后把阮唐送回了后院,在门口对他说:“晚上我守夜,要是不怕困的话,到时候让人来叫你过去。”
阮唐的鼻尖有些红,手指描摹着木头盒子上的纹路,闻言急切地说:“我不困,一点都不困!我、我不喜欢睡觉,哥哥让我……”
“知道。”周锦城这次没再跟小傻子纠缠,利索往后退了两步,道:“我走了。”
第14章
阮唐去了灵堂,一开始没有到周锦城跟前。时候还不是太晚,灵堂还有人,周锦城在牌位下的侧面坐着,他只能守在门口。
等到祠堂的门吱呀一声关上,阮唐没来由抖了一下,听见周锦城叫他:“小唐,过来。”
周锦城的远房堂兄也在——孙文清的爷爷与周锦城的外祖是兄弟,孙家男丁稀少,饶已是这样远了,也凑不出五个男孩儿。
阮唐见礼后,就垂手立在周锦城身边。两人小声聊了两句,夜色浓重,孙文清没注意到,阮唐悄悄捏住了周锦城的衣角。
那只软绵绵的手不很老实,没有耐心,只在衣角上捏了片刻,便探了几根手指进去袖管里,去握周锦城的腕子。阮唐的掌心有些凉,周锦城还觉到一丝粘腻——小傻子吃完糖没洗手。
他们原先一面未曾见过,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过后,很快便沉默下来。灵堂满是香火味,周锦城往火盆里添了些纸钱,白纸烧成黑灰腾到空中,室内无风,很快又便晃晃悠悠地落到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聒噪的蝉鸣停了,闷热也好了些,阮唐听见孙文清那边偶尔传来的几声悠长的呼吸,是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周锦城也注意到,没等得了空子的阮唐做出什么动作,便一把将人搂了,抱坐在膝上,一手环腰,一手揉着阮唐站得已然有些发僵的膝盖。
小傻子往他脖颈上贴,抱住周锦城的脖子低低地喊了声哥哥,周锦城应了声,他便小声问:“哥哥的外祖去了,就像阮唐的姐姐们,去另外一个地方,再也不回来,是吗?”
周锦城点头,低声说:“是。”
“别人说,哥哥会很难过,是吗?”
难过吗?周锦城自小没见过孙家人几面,加上他母亲的事,其实对这里的感情同样淡薄。
只是这话到底不能在灵前说来,他含糊地嗯了声,便引着阮唐说些别的,“你那屋里睡几个人?有人欺负你没有?”
阮唐被揉的舒服,困意上来,更往周锦城身上靠了靠,说:“睡八个人,没人欺负我,我起得早,还帮他们干活。”
小傻子转了一圈眼珠子,贴着周锦城的耳朵说:“我听见有人说,哥哥最待见我,所以他们不敢惹我。”说完,他自己乐了,就趴在周锦城耳根处嗤嗤地笑起来,热热的,周锦城还尝到一些甜。
“给你的糖吃了多少?”
阮唐用手比了个四,说:“三颗。”
周锦城把他一根手指头掰回来,道:“这是几?”
阮唐数数,歪头犹豫着说:“三……”
周锦城又将那个手指摆弄地竖起,“这是几?”
阮唐捂住脸,“四……”
“笨。”周锦城忍不住在他屁股上打了一下,手挪上去,又开始揉那嫩生生的耳垂。
只是周锦城忘了阮唐的固执程度,不过一会儿,小傻子便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个问题,他两手抱住周锦城的脸,傻乎乎地安慰人:“哥哥别伤心,少哭哭,阮唐亲亲。”
然后嘟着嘴亲在了周锦城嘴上。
两片唇瓣用力地挤上去,还蹭了蹭,是诚意很足的一个亲亲。亲完后,阮唐忽闪着眼睛看他,没有退开多少,沾着糖丝的手也还在周锦城脸上紧紧捂着。
周锦城下意识舔了下嘴唇,像是,也有糖味儿似得。
这人的心思太干净了,干净的周锦城没法生出什么别的想法来,只一门心思地觉得甜。
夜到底深了,不怕困的小傻子在东方将现鱼肚白时被周锦城叫醒,他歪在周锦城怀里睡了一夜,把他哥哥的脖子圈的牢,软软的脸蛋贴在人肩上,还留了点儿口水在上面。
周锦城用袖子给阮唐擦嘴,看他清醒了一些,才把他放到地上,又帮他整理衣裳。
那边孙文清也醒了过来,边揉眼便吓了一跳。立时拧头去看那火盆子,见火燃的正旺,里头还烧着一半纸,提着的那口气才呼出去,知是周锦城独自守了一夜,好歹没让纸火断了。
他比周锦城尚大一岁,此时脸上臊得厉害,周锦城却满面平淡,对他和善地笑了笑,孙文清才拱拱手出去了,先站在院里清醒清醒。
很快便有下人过来,一并送了饭给周锦城和孙文清。周锦城便拎了自己的食盒,领着阮唐往后头自己的屋里去。
丫头送来水,周锦城和阮唐洗漱完,自进了孙家,第一次头对头吃了顿饭。
阮唐吃着吃着抹起眼泪来,周锦城心里先一紧,问他:“怎么了?”
小傻子惯常爱笑,统共没哭过几次,这会儿却撂下筷子,往他怀里一扎,抽抽搭搭地说:“想哥哥,求求哥哥,让我来,好不好?我给哥哥守门,像刚才那个姐姐一样,在门口坐着,帮哥哥端水、收拾屋子,我都会做,行不行?”
第15章
周锦城见不得男孩儿哭,从前周锦重在他面前哭过两次,他次次觉得不耐烦。一来觉得小孩儿闹腾,二来认定周锦重娇气。心底只有那么一小块地方,为哭的不气不接下气的周锦重生出恻隐。
他不曾与周锦重有过多少交集,唯有那两回,倒还真有些兄弟参商的意思。
可阮唐的想念憋了这么一阵子,现在哭来,他却只体味到难受,仿佛感同身受。他摸小狗一样在阮唐头上摸了几下,道:“守门么……”阮唐猛地抬头看他,周锦城道:“可以。”
小傻子便笑了,眼角挂着颗泪,没再继续哭。
这人其实并不爱哭,最经常做的样子是笑。
晚间周锦城告知了那两个丫头,守门的活儿另有人做。晚间后厨的活儿完了,阮唐顺便在下人房冲过凉,又换了身衣裳,才带着身水汽高高兴兴地来了。
周锦城真要他守门么?最后小傻子还不是分了一半大少爷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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