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澈微怔,半晌,道:“若是如此,我便下辈子再来寻你。”
司濯鼻头一酸,似做了某种长远的思考。他未回头,反手轻抚身后人俊美的脸庞。
“澜澈,你想不想化龙?”
“化龙?”澜澈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他只是一条银色的鲤鱼,听过蛇化蛟、蛟化龙,可从来没听过什么鱼化龙。
司濯却不是说笑而已。
他道:“大家都以为世间龙皆为敖姓,却不知道,也曾有过异姓龙。只不过那异性龙千年前触犯了天条,被抽筋剥骨了。他原身乃是王母瑶池中的一条锦鲤,因常年听神仙辩道开了灵识,又因瑶池水养,它一化形便无妖气,以至于顺利跃过了龙门。”
“龙门?”澜澈气息微乱,说不想化龙,是假的。如今听到竟然真有这种事,他怎么能不激动?
“龙族有门,抵挡异族。”司濯道,“不过龙门有一条缝隙,乃是应付流落在外的无名子孙回归龙族的法门。龙性本淫,遗留在外的血脉不知凡几,只要一跃过此门便可化龙。若是妖物妄图跃过龙门,定会被拦腰夹断,所以知者甚少。”
澜澈一腔热血渐渐冷却:“原来如此。不过,我不是瑶池中化形的锦鲤,想必无法跃过那龙门。”
司濯微笑了一下:“我自有办法。”
那夜,雷声再次来袭。
司濯脱去衣袍,手持利刃,亲手剜出一捧心头血。
神仙的心头血乃是精元所在,屏退妖气更不在话下。
烛光中,澜澈双目血红,目呲欲裂,竟然说什么也不肯服下。
司濯脸色苍白:“我自养得回来。不要担心。等你成功跃了龙门,化龙之后位列仙班,掌管一方水族,寿数定是无穷尽的。到时候我们有花不完的时间,永远都在一起。你若是不放心,也可以亲自替我补回来。何必逞这一时义气?”
澜澈听到“永远都在一起”,稍微有点动摇,但司濯把这件事情变得太容易,他仍在怀疑:“养得回来?你这么做,不是逆天作弊?”
“我心甘情愿的。”司濯道,“算不得作弊。”
澜澈的目光热烈,若不是天雷犹在耳边,他当真会摁住口中说着“心甘情愿”的司濯,狠狠的将他拆吞入腹不可。
这一个永远优雅闲适,两袖清风的仙人,正说着这世间最美的情话而不自知。
“你有没有诓我?”澜澈问。
司濯眸色平静:“我当然没有诓你。”
我当然诓了你。
擅自挖出心头血赠予妖物蒙混天道,想也是一场重罚,轻则下凡渡劫,重则抽了仙骨。
再加上跃过龙门前事尽忘,即使重拾记忆也是几十年后,到那时他不是渡劫中就是被抽了仙骨,为了两人的前途,自然是不肯承认这段情。
一跃龙门,便是永诀。
仙友说司濯疯了,司濯可能是真的疯了。
一个神仙,竟然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大逆!
那又怎么样呢?
毕竟,正如澜澈所说——“能与你相遇,已是我不知道何时修来的福泽。我不后悔来过这世间。”,反之用在他身上,也是亦然。
仙途渺渺,得一人倾心以待之,是福。
澜澈抬头将血一饮而尽,极为认真道:“我会跃过龙门的。你待我至此,我断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司濯笑。
澜澈抓住他一边肩膀,单手带他入怀,微凉的液体落入他的颈间:“我……我澜澈何德何能,司濯,你可要等我。到时你我二人携手共游,永生永世……”
雷声渐渐平息了,天道一时受了糊弄,下一次只会来得更狠。
司濯元气大伤,不得不卧床修养。
澜澈心疼不已,趁天劫未至,连夜赶去寻找那补身的药材,恨不得把凡间的灵草全数搬来。
第二日他回来时脸色难看至极,滚滚的怒意滔天,想来是不知道哪位博学的妖精告知了他化龙的真相。
“临水真君!”澜澈凤眸冷极,“你竟敢骗我!化龙后记忆全失,少则十年多则直到永远!你竟敢不告诉我!说,你心里是不是还有别人?!休想骗我,我就是宁愿死,也要缠着你,魂魄不休!”
司濯见他什么都知道了,却也无奈。
这人,连关注的重点都是错的。
“我除了你,哪里还有别人?”
“那个常来找你下棋的仙君!”澜澈口不择言,“你是不是要趁我忘记你,要和他去?”
“是,我是要和他去。”司濯淡淡道,“我要叫他一起去化龙池,那里龙子龙孙太多了,我得让他陪我一起找找你。”
澜澈语塞。
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半晌,竟是落下泪来。
他只恨自己身而为妖,却又庆幸自己得以为妖,若不是如此,他怎么能识得司濯?
泪滴落在司濯掌心,澜澈已变出一把利刃,朝自己的眼尾划去。
“要记得来化龙池寻我,我若真的跃了龙门化龙,这便是你寻我的凭据。”
某日,天雷去而复返,天地变色。
仙海里的龙门出,有一尾银色的鲤鱼,兀自追逐着惊涛骇浪。
鱼跃龙门。
第9章 第 9 章
不知不觉中,司濯已经钓满了一篓鱼。
这些鱼儿似乎怕他冷,这日格外蠢笨,每当他的鱼钩穿好鱼饵一放下去,就有鱼儿争先恐后的上钩,装满竹篓前后不过只花了半个时辰。
天空又开始微微的飘起了雪,远处传来小孩燃放的爆竹声,伴随着阵阵嬉笑。
司濯活在人间十余载,还从未有过那样的经历。
他抬起眼皮朝那边看了看,溪对岸的林间可是十分热闹,打雪仗、堆雪人,放鞭炮。
手里的暖炉余温尚存,司濯却并不想再待下去了。
他费力地提起竹篓,也不等奶娘来接,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松软的积雪回家去。
到了家,奶娘上来好一番检查,又把他濡湿的衣裤鞋袜换了,房里烧起暖暖的炭火,点了千亩香,当真把他当成了一个面人儿伺候。饶是司濯再世为人,也不得不感动。
奶娘得了满满一篓鲫鱼很是欢喜,喜滋滋拿去厨房熬汤。
不多时,端来的却是一碗黑乎乎的事物。
“这是什么?”司濯捏着鼻子,这物腥气扑鼻。
奶娘神色有点不自然,见骗不过聪明绝顶的少爷,只好说:“我昨天救的那个叫花子,却是个了不得的神人。他说他原本是京城里著名的小郎中,十分有名,路过这里被抢劫了身家,得了我一碗热饭,又见少爷你身体不好,特意开了药来答谢。”
奶娘到底是妇道人家,爱子心切,什么都敢信。
司濯却脸色一冷:“我不喝。我叫你赶他走,你为何不照做?!”
奶娘被他这么一凶,眼里有了点水雾:“我……我亲眼见他治好了忽然中风的钓鱼翁,这才接了他的药。少爷,说不定这药一喝下去,你就能好起来了。只要你好起来,便也可娶妻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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