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禅_唐酒卿【完结】(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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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君合眼假寐,听得醉山僧起身离去。他自知此问不会有回答,却似是早已明白个中缘由。他是只邪魔,披着人皮混于天地间,但这千年光阴仍旧让他似懂非懂。

  不知躺了多久,东君算得净霖该来了。谁知面上帕角一掀,探开一双热切的眼。

  东君当即露出笑:“小阎王,怠慢了!”

  吠罗素爱美人,见东君枕臂懒散,竟一点不觉得被怠慢,而是又惊又喜地说:“我叨扰到君上小歇了吗?”

  “诶。”东君缓身半起,牵了帕的另一角,桃花眼眼角都渗着艳丽。他说,“你来找我,这怎么能算叨扰呢?我在此,便是等你啊。”

  吠罗见他怡颜悦色,与传闻大相径庭,不禁一张脸上都是热忱之色:“等、等我?”

  “我这张脸好看么?”东君肘撑膝上,抬着脸叫吠罗看个够。

  吠罗使劲点头,一瞬不眨。

  “那你想尝尝什么滋味吗?”东君狡诈地沿着手帕牵住了吠罗的手指,缓身凑近。

  吠罗猛地捂住口鼻,觉得热流要涌出来了。他眼见东君凑近,腿都要软了。岂料这气氛旖旎时,东君突然用力将他拽上老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摁在下边,再次眨了只眼。

  “这般喜爱容色,我便犒劳犒劳你。”

  凶相顷刻间震慑而出,逼近吠罗眼前,这刹那间的刺激惊得吠罗失声大叫一声,翻身就要跑。东君一把拽住他的脚踝,将人轻而易举地扯了回来。

  吠罗掩面大哭,不敢再看他一眼。

  东君哈哈大笑,撑着头端详着他,说:“世间不许美人间白头,你这小鬼真是讨厌。喂,我原形如此,丑陋无比。”

  吠罗从指缝间见东君已恢复艳色,却已浑身发软。东君本相凶悍,就是苍龙也要受撼,何提吠罗不过是只伶鼬,当下吓得“叽”声都要喊出口了。

  “来日你到了上界,切记美人多带刺。颜色之下说不准都是血盆大口,如我这般,时不时还要进食的就更加可怖。”东君松手,“还不跑,等我扒了你的衣,腌了你下菜。”

  他说的腌菜,吠罗却以为是阉了!这下不仅心神皆受了伤,连怕也顾不得,愤怒地蹬开东君,大哭着跑了。跑到半途,差点撞着净霖。净霖侧身闪了,吠罗却看也不看他,满心都是东君这混蛋,觉得这九天境就是自己的伤心之处,再也不想来了!

  东君吹着手帕,觉得这帕轻薄得像它主人,戳一下就能破。他见净霖走近,便揉了帕,随手抄进袖中。

  “逗他玩玩。”东君说,“你怎连笑也不会笑?”

  净霖站定,说:“动身。”

  东君讪讪地跳下石头,与净霖并肩而行。他折扇呼扇着风,说:“中渡大雪埋了近月,你只需让雪停了,剩余的我自有法子。”

  净霖嗯声。

  东君说:“北边这差事不好办,群妖无首必出乱子,你怕要费些功夫才行。不过我看你指腹抵剑,想必已经打定了主意。”

  净霖指尖微收,说:“你很不讨人喜欢。”

  东君笑了笑:“彼此。这趟差事早些办了,你我便不用再碍着互相的眼。但说起来,我有什么讨厌之处?不过是生得美而已。”

  净霖与他同出界,分界司的把守见得他俩人,也不要名牌,只匍匐行礼,容他俩人过了。

  东君说:“人人跪拜的滋味如何?”

  “别无二致。”

  “道貌岸然。”东君甩着折扇,“这滋味分明叫人欲罢不能,否则怎么人人都想做人上人?”

  净霖静了片刻,说:“你我皆不是人。”

  东君说:“这话听着就让人舒坦得多。你闭关我不便打扰,只能此刻做些兄长的疼爱。乖弟弟,还记得住事儿么?”

  风涌吹两人的长发,云海间再无别人。

  净霖说:“记得清清楚楚。”

  “我看不然。”东君偏头,恶声说,“净霖,苍帝死啦。”

  净霖眉间不动,反问道:“我认得这个人么?”

  大风鼓袖,临松君平静地重复。

  “我认得这个人么?”

  铃铛霍然一响,东君反手掩了铃声,笑吟吟地说:“不认得,知会你一声罢了。这人算个枭雄,就是死得惨,怪可怜的。”

  第104章 兄弟

  黎嵘从繁杂案务中抬起头, 声音抬高,重复了一遍:“杀了?”

  “临松君杀了北苍帝。”守备不安地垂下头, 跪在地上缓了片刻, 才重新说,“临松君下界后中渡大雪已停,他便自行前往北边。君上, 北边高墙已成群山, 从北地边沿一直到血海旧址,其间但凡有借着‘苍帝’的称号盘山称王的大妖, 临松君全部斩于剑下。”

  “净霖下界已有半月。”黎嵘站起身,“怎么今日才报了上来?各地分界司都昏头了么!”

  “非各地分界司瞒而不报。”守备喉结滑动, 抬起脸,颤声说, “而是临松君过境无妖生还, 没人禀报分界司。君上!此事非同小可, 须得递呈君父。北地分界司屡次请见临松君, 皆被临松君漠视不理。如此下去,北方恐要生变!”

  “他杀了多少”黎嵘语滞, “杀了多少妖。”

  “一百零八。”守备说,“皆是称‘苍帝’者。”

  黎嵘须臾间便已镇定下去。他说:“原信禀报,父亲那头瞒不得。净霖有父亲的斩杀口令, 又位列君神, 斩杀众妖非过乃功!告诉中渡各地分界司, 不必惊慌。”

  “还有一事须得向君上禀报。”

  “说。”

  守备膝行上前, 急促地说:“临松君深入血海旧址,也在探查前尘案子!数月前君上命我等销毁陈庙,临松君已追查到了端倪!君上,这可如何是好?!”

  此事做得隐蔽,就是九天境中也无人知晓。净霖不过出关几日,怎么这般快的就追查到了地方?

  黎嵘愁眉不展,他思量片刻,突然疾步走了出去。

  追魂狱震慑着余留的血海,距离九天君的大殿有些远,黎嵘历来觐见都要早几时。但他今日大步流星的方向却并非九天君的大殿,而是去了锁藏神说谱与天下经典的经纶阁。

  黎嵘快速上了木梯,从瀚海书海中横穿而过。阁内飘浮着数只夜明珠,璀璨得似如天河星海。黎嵘却无心观赏,他达到顶阁时见得天青色背身而立,正在持卷而观。

  “净霖”黎嵘放松语气,“你”

  “稍候。”净霖并不抬头,翻过书页,“你要说什么?”

  黎嵘走近,才发觉净霖并非与他说话。颐宁贤者端坐书海小舟间,对着黎嵘稍稍欠身,随后对净霖说:“你屡次三番先斩后奏,毫无悔改之心,我是要参你的。”

  “大殿门开。”净霖一目十行,“悉听尊便。”

  颐宁说:“你为何要杀苍帝?”

  “我杀的是无名小卒。”净霖略扫他一眼,“苍帝功德载入神说谱,与凤凰并列一页,这是父亲亲自提笔授予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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