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时机卡得太好,反倒让净霖起了疑。他心中或许有些人选,只是一概未提。
“那真的铜铃岂不是再无踪迹。”苍霁说道。
“是啊。”净霖静静地看他,“眼下便是吃了我的好时机。”
“那是我的事情。”苍霁差点将“关你屁事”说出来,他忍了忍,才道,“你就这般不想活吗?”
净霖说:“不想活很奇怪吗?”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出奇的纯粹,好似真心实意地在问一问,又好似从来没得到过答案。
苍霁一时语塞,他既想反驳,又觉得无话可说。
净霖活还是不活,关我屁事?只要吃掉了他,他便一生一世都在自己这里,既不会离开,也不会抛弃。如此便可以了,他们往日那点情谊就算到头了,至于他到底想不想活,这跟一心想要吃掉他的自己有什么关系?
苍霁心里另一边又说。
老子就是不悦。
于是他粗暴地从空中揪出崭新的衣物,边穿边回答:“奇怪,怪透了!”
苍霁穿了半晌,见净霖目光微妙,欲言又止,便略微得意地说:“你要看哪里?准许你夸一夸。若不是夸赞,就不要开口了。”
净霖便不语了,待两个人下了树往回去,苍霁便总觉得衣摆烦人,浑身不便。一路悄无声息地归了客栈,净霖方才合眼,后背便被人猛地一扑。
苍霁凶神恶煞地说:“裤子反了你怎地不提醒我?!”
他将人翻了过来,却见净霖并不睁眼,像是已经睡熟了。苍霁既恼又恨,低声道,“你再佯装!”
石头小人从枕头底下钻出来,坐在一旁笑到打滚。苍霁松开净霖,栽在一旁,闷恨得捶着被褥。一双眼又狠又绝地盯着净霖安之若素的侧脸,巴不得马上再咬他几口。
翌日苍霁坐起身,见净霖未醒,便抄起石头小人搁在肩头,打着哈欠下楼找乐子去。他学着净霖的模样,丢了几颗银珠给掌柜,听着掌柜把厨子吹得天花乱坠,随便跟着点了些东西。
“你吃不吃?”苍霁手臂搭椅,对石头小人说,“说来奇怪,你没嘴巴,也不食灵气,整日靠什么活?”
石头小人坐在他膝上,将筷子握得整齐,一副坐等吃食的模样。苍霁觉得它可笑,又心觉它可爱,忍不住颠了颠腿,看它左右摇晃,愤愤地踢自己几脚,便心情愉悦。
正逗着它,忽听堂中有人窃窃私语。
“今日出了大案子!西边卖糖人的陈老头你知不知道?今晨他邻居报了官,府衙来人去砸门,打开一看,嚯!一家五口,全没啦!”
五口?
苍霁心中一动。
不是四口吗?
第13章 罗刹(四)
苍霁踢开门的时候净霖已经醒了,不仅醒了,还泡在热水里。苍霁抵上门,一眼便看见净霖光滑——不,应该是光滑却带着如同碎瓷纹路一般勾有疤痕的后背。那不加遮掩的伤纹形成轻飘飘的网,让苍霁猝不及防,仿佛一头撞在里面的狼虎,连眼睛也移不开。
“沐浴不拴门吗?”苍霁抱肩,对自己踹断的门闩视而不见,就靠在门板,似乎跨进一步就会被净霖吃掉一样。
净霖侧看苍霁一眼,下巴与脖颈侧描出优美的弧线。苍霁有点嫉恨水珠,它们一个两个撺掇着净霖,让他眉间那点风流雅致在浴桶里袒露无遮。
“门闩无用。”净霖阖目片刻,说,“在底下听到了什么?”
苍霁不答,反而问:“谁在你背上划了这么多道?”
净霖说:“没人。”
苍霁嗤笑:“你已经对我‘坦诚相待’,又何必紧拽着最后那点遮羞布。这天底下输赢有度,你败在过谁的手底下,有什么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掩藏。即便今日你不说,明日就一定藏得住?”
“有道理。”净霖说,“但与你什么干系。”
“关系不一般。”苍霁说,“你日日与我同塌而眠,睡醒便忘未免太寡情寡义。”
“寡情寡义不好么?”净霖似笑一声,面上却动也不动,“寡情寡义方好下口。”
苍霁还想接话,就见他从水中站起身。水珠滚溅,净霖背着他,招来衣穿。苍霁看着那里衣覆贴上雪白,将疤痕笼罩得隐隐约约,如隔薄雾。他从来不知道净霖从背后看也是这样好看,被净霖扼杀掉的风情娆色尽数藏在了背上,只是这么搭个衣,就将勾魂摄魄的意味流泻满室,让人再不觉得冷,而是热,热得冒汗,热得口干。
苍霁想避开眼,又觉得避开便是认输,故而一直看着净霖穿衣。衣衫将那雪白层层叠下,却又好似仍在引诱着什么。苍霁觉得不如撕开了好,穿上干什么?他还没碰过呢。
“没人在我背上划道,只是碎开了。”净霖回首,见苍霁如临大敌,不觉一愣,“贴着门做什么?”
“玩儿。”苍霁对自己那点凶狠的念头放任自流,面上却滴水不漏,“碎开了?你是瓷器精吗?”
净霖冷冷地说:“怎么,你也是吗?”
两人直面,净霖分明矮他一头,苍霁却觉得自己应该再高些。他不分由说地逼近一步,偏头仔细地将净霖脖颈看了,甚至用目光蹭了个来回。
“脖颈没有。”
“碎了一半。”净霖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停留,说,“你在楼下听得了什么消息?”
苍霁背起手,如座山般立挡在净霖面前,说:“消息没有白得的。”
“凡人府衙必定会着手调查。”净霖不理他,说,“他家的女孩儿丢了。”
苍霁惊悚地拽出石头小人:“你偷偷告诉他的吗!”
净霖淡然自若:“昨夜见着足迹,却不见尸身,想必是被人带走了。这案子与你我本没有关系,但昨夜怪异,只怕手持铜铃的人参与其中,所以你住手。”
苍霁将倒拎的石头小人丢回床上,自己也倒上去,枕着双手,眼睛跟着净霖,说:“所以你也要跟着查。我还听到了别的消息,想知道就求求我。”
净霖开门便要走,苍霁猛地起身,隔空一拽,将人牵着条莹线拉了回来。净霖抬腕,见自己不知何时竟被他拴了条莹线。
“只是让你求求我。”苍霁大马金刀地坐着,笑了笑,“动动嘴巴的事情,也要我手把手教么?”
净霖提了提手腕,这线束缚紧紧,分明是苍霁专门琢磨出来拴他的。苍霁长腿一夹,将净霖卡在身前。
苍霁威胁道:“时不待人,别叫我久等。”
净霖唇线紧抿。
苍霁略仰视着他:“你好生奇怪,人都这样奇怪吗?我时常辨不清你到底是冷还是热。”
“冷的。”净霖说,“死人怎么会热。”
“别诓我。”苍霁盯着净霖,唇边溢了些邪气,侧头将唇抵在净霖的腕内,顺着滑到净霖掌心,“这么热,你出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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