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禅_唐酒卿【完结】(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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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想要命了么?

  苍霁隐约之间,似也听过。

  折扇忽地挡在面前,净霖侧目看他,说:“盯着我看什么。”

  “你都道是盯着你。”苍霁说,“看你啊。”

  净霖便不答了。石头小人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苍霁后背,似也兴致不高。苍霁捉了石头小人的手指,回头问:“怎地突然就不高兴了?”

  石头歪着头,用脚轻踢了踢他。

  下边的钱为仕久久不语,垂手后方显平静。他拭泪憔悴,已在这短短几日内熬出白发。

  “那白发老媪看得清清楚楚,却装聋作哑。”冬林说,“她家小儿在墙角撒尿,分明与我对过一眼,怎么一转头,便说是别人。这些个人证词混乱,官府竟都信了吗?”

  “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可自钱为仕家中搜出的衣物也是真的。左邻右舍皆见得他与陈草雨”下属欲争辩。

  “那皆与我无关。”冬林说,“我只认我的案子。”

  “你若真心实意地想让陈草雨好,便不该包庇钱为仕。”顾深寸步不让,“你们必定相识。”

  “陈草雨今后如何,与我无关。钱为仕是什么人,更与我无关。你将无关之人牵扯进来,是要我假托证词,为你杀人吗?”冬林诡辩道,“若真有此意,我帮你一帮也不是不可以。”

  “你这般胡搅蛮缠,我更不相信。”顾深说道。

  “你信与不信不重要。”冬林腕间枷锁“哗啦”,他推臂伏案,对顾深说,“此案比限已至,府衙该给上边一个交代。一桩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已经证据确凿,你不信,知府大人也要信。”

  “你算准了比限。”顾深心中倏忽明了,“你在镇中静待几日,等的就是此案最后期限。”

  冬林面上缓显笑容,他手指随着脖颈绕了一圈,“叫我人头落地,大家都痛痛快快。”

  “我要查得明明白白。”顾深说,“我必要查得明明白白!”

  “何必执着。”冬林坐直身体,“顾深,你怎还不肯承认,此案已经明白了。”他眼神又飘忽遥远,口中喃喃,“快些让我去,好赶得上我家囡囡。”

  顾深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偏偏在此刻听见钱为仕开口。钱为仕弯曲前身,推开面上乱发,在这一举一动中,与冬林有了今日头一回的相对视。

  “我要鸣冤。”钱为仕抖声说道。

  “你欠了钱为仕的钱!你老母突发急症,柜上支不出银两,你便去求了钱为仕。他给你借了五十铜珠,没立字据。”顾深捏着眉心,逼问伙计,“是也不是!”

  伙计惊怖不已,面色如土。

  “因为没有字据,所以他若有个三长两短,这钱便不必还了。”顾深手指急促地点着桌面,“你给老子怎么说的?‘小的从不借钱’,若非他给你借的这五十珠,你拿什么救你老母!”

  “小的”伙计口齿不灵,结巴道,“为、为了办案”

  “放你娘的屁!”顾深说,“你打的什么主意,还要叫我再说一遍?”

  “不、不敢!”伙计急遽地跪下,慌张膝行,“小的、小的确实借了他的钱却、却没想叫他死!府衙办案,小的岂敢胡诌?他他、他的确常带着陈草、草雨若他没鬼,府衙如何能找出那些证据!”

  “你假托证词混淆视听。”顾深点着他的眉心,“你他妈的找死!”

  伙计慌不择人,拖着顾深的腿求道:“小的与这案子当真没干系!顾、顾大哥!顾大哥明鉴!啊,小的就是害怕,怕与这案子扯上干系,那我、我娘”

  “他好歹救了你娘一次。”顾深垂看他,“你便用假话搪塞来做以报答?”

  “钱都能还,能还!”伙计扒紧顾深,急出泪来,“可要是牵扯入了狱那就那就”

  顾深踹开他,难以释怀。

  冬林由知府亲自提审,投入狱中,结案待斩。钱为仕受了几日牢狱之苦,却能安然无恙地出去。他跨出衙门时,见得顾深。

  顾深权职不够,之后的种种审查都与他没有干系。捕快看似威风,实际尚不如大人身边倒夜壶的来得得宠。他今日早早蹲守在这里,就是为了等钱为仕。

  “我昨夜见着了陈草雨,我有些话仍想问夫子。”顾深说道。

  钱为仕缓缓回礼,似是洗耳恭听。

  “若是冬林不来,你便逃不了一场门前斩。”顾深踩雪走近,旧袄磨短,肘部露出些棉屑。他其实与钱为仕也有相同之处,就是邋遢间隙余出的那一点寂寞。他说,“我冥思苦想,觉得你这人有意思。这条街上孩子少说也有十几个,你偏偏要盯着陈草雨,为何呢,如有隐癖,怕不该找这么个面容平平的小姑娘。我辗转反侧,索性倒过来想,似乎明白了些真假。”

  顾深呵出些热气,面容藏于空茫后,说:“孩子瘦成那般模样,不是病的,是饿的。阿鸿道你与陈仁搏斗,不是因为你对陈草雨做了什么,而是你觉察陈仁对孩子做了什么。钱夫子——陈家人到底对她如何?”

  钱为仕抄着薄袖,手指在汗渍中拧得发疼。他几次欲要开口,都因颤抖而模糊下去。

  “陈家人死有余辜。”钱为仕哑声低语。

  第20章 冬林(上)

  苍霁围观陈草雨,忍不住咋舌:“好小,连塞牙缝都不够。”

  净霖绕过桌子,走近床铺。他见被中昏睡的小姑娘,一张脸不足巴掌大,瘦得见形。他手指虚虚拂过小丫头的眉目,见到她乌黑的小辫,耳边便回荡起铜铃声。

  “我见过她。”净霖说,“在梦中。”

  氤氲烟雾被渐渐拨开,露出陈草雨持铃嬉戏的背影。她雀跃地蹦跳在前方,时常回首对净霖弯眼作笑。周遭一切倏忽倒退,净霖听到铜铃“叮当”一声响,紧接着他清楚地听见冬林对陈草雨说。

  “留心脚下。”

  “冬叔。”陈草雨招手,铜铃作响,她喊,“你又要去别处了吗?我也想去,冬叔,带上我好不好?”

  冬林的手落在她头顶,净霖觉察到那种厚重又坚实的情感,它们像是一直盘踞在冬林的内心深处,因为曾经的过错,所以在这时,尽数给了陈草雨。这感情太过沉重,让净霖不自觉倒退一步。

  似乎他也曾受过。

  铜铃嘈杂地响,吵得净霖头痛欲裂。他见得陈草雨面容渐褪,变作了另一个他熟悉的脸。那小丫头不再叫“冬叔”,而是持铃唤着“九哥”。

  “净霖?”背后猛地压来重量,苍霁绕臂到他面前晃了晃,“你呆什么?

  净霖如梦方醒,大汗淋漓。他甚至顾不得苍霁凑来的脑袋,怔怔道:“我明白了不是冬林偷走了铜铃,而是铜铃找到了冬林。”

  苍霁一惊:“我竟没察觉,它也长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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