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禅_唐酒卿【完结】(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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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言说:“慎之的病来得无缘无故,他又该为谁抵命?这般安排,本就为错。”

  “我听一个老头常道‘天地律法’,那么人命谱的安排想必自有人干。”苍霁说,“人各有命,何不认命?”

  乐言猛然抬首,看向净霖,连泪也不顾,只说:“君君上便也是认命了吗?这等安排这等安排叫我如何接受!难道天地生他一世,便只是要他垂病抱憾走一遭?我我不服”

  苍霁磕着杯口,道:“‘情’字皆是一团烂债。”

  乐言叩首:“我愿以命相抵,只求”

  夜风猛起,吹得净霖衣袂飘飘。乐言话音未绝,便已散于风中。苍霁抬首见东边似有东西正追赶而来,他饮尽冷酒,起身走向净霖。

  “我嗅见”苍霁皱眉,“笔香?”

  净霖说:“那是经香。”

  两人见得东边之物从天横过,竟是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妖狐皮毛浸满经香,口衔一人,跃身奔向华裳的客栈。但见狐狸之后追赶一人,手持荆鞭,大声呵斥。

  “狐妖以色祸人!竟欲与人私通!你害他一生性命尽结于此,还不肯松口!”

  狐狸摔撞在地,苍霁见他尾已断半,被打得血淋淋,更为骇然的是他口中衔着的那人已辨不出人样。狐狸呜咽哀声,死不松口,衔着那人一瘸一拐地逃入客栈。

  持鞭人还欲追,就听得华裳哼声。

  “梧婴,此地皆为笙乐女神执掌,你算得什么东西?竟也敢追他到此!”

  梧婴鞭甩“噼啪”,道:“妖怪害人,我替天行道!”

  华裳蔻丹叩窗,冷声说:“神不是神,鬼不是鬼,你也配?”

  梧婴怒不可遏,苍霁反倒抱臂而观,头一次看了别人的热闹,然而他却听得净霖说。

  “你骗我。”

  乐言抵头不语,净霖倏而回身。

  “私改人命——你拿别人抵了楚纶。你所道之言真假参半,你不是为了义气,而是为了‘情’。你料得必有人会死,却仍旧一意孤行。”

  乐言浑身筛抖,他喉间微啜:“我又能如何是好!君君”

  净霖在风中,听不见乐言的声音,他只听见原本独系在楚纶身上的铜铃分成两处,从那狐妖身上摇晃不止。

  “病”苦竟与它苦纠缠在了一处。

  正当此时,便听客栈中狐狸哀声彻天,强风从南至北迅猛刮袭,整个京城灯火陡灭,灯笼直杆“砰”然而断。苍霁抬手避风,拽紧净霖。

  “怎么回事?”

  净霖说:“死人了。”

  第45章 他境

  苍霁在妖气冲荡中将净霖提到身侧, 铺间桌凳闻声而断,长街陡然空荡, 唯剩风肆虐不休。净霖被刮得身形后移,苍霁探臂捞住他的后腰, 摁在了胸口,背身挡风。

  狂风啸冲,苍霁犹如避风港, 净霖被摁在他胸口,清楚地听见他的心跳,被他的气息紧密环绕, 呼吸间皆是苍霁的味道。

  乐言已经被刮冲在墙壁, 他化成笔掉入缝隙,才没有被刮走。狐狸的哀声逐渐断续,变作哭声幽咽。净霖听着铜铃急声, 分明是在催促。可是当下一筹莫展,进退都难。

  梧婴没防备, 被妖风刮翻下地, 摔在地上。他听见哭声,竟也悲从中来。

  客栈中的狐狸跛腿前行,化为长身男子,捂着人的血, 对华裳磕头不止。

  华裳沉眉捉住狐狸的手, 渐坐下身, 对他轻声道:“痴儿, 人已死了。”

  狐狸面上溅血,他哑声吞吐,几次欲出声,都化为血往外淌。华裳指点掠点在他胸口,喝令四下:“把人拿开。”

  小狐狸们齐身而上,却见狐狸强抱着人不肯松手,他似是胸口疼痛,竟跪在地上抱着人半曲不止,痛得心都要呕出来了。

  “华娘”狐狸涩声,“救救他”

  “他已气绝多时,速速放手。”华裳见状也不忍,她待狐狸极为温柔,不顾他满面血污,捧过他的颊面,定定道,“千钰,人已死了。”

  铜铃“叮咚”,整个京都似皆被铃声包围,叮咚叮咚响彻黑夜。净霖神魂一震,他紧抓住苍霁的衣,竟觉得自己正在纳入别处。

  净霖说:“此情——”

  他话止一半,脑海中速倒前尘,刹那间竟猛坠云海,天地似如颠倒一般。眼前之景皆化虚景,耳边之生皆作虚声。楚纶和乐言的情景飞快破碎,莹光顿散,待净霖骤然沉入黑暗,他见得苍霁渐远,直至不见。

  雨水点鼻尖。

  净霖霎时醒来,他醒时一阵晕眩,便知铜铃又偷了他的灵气。他忍住恶心,抬目看去,发现自己正困于狭隘窄角,忍不住探身。然而这一探,伸出去的却不是手,而是毛绒绒的爪。

  净霖一怔,双耳便不自主地抖了抖。他甩掉水珠,爬出窄角,对上水泊,看见自己变作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净霖略带惊恐地甩动脑袋,在原地踏着爪,甚至不能维持平静。因为他上天入地什么都干过,却没做过狐狸。这一甩才觉察到自己尾巴上坠着什么,他横尾来看,竟然是平素捉不到的铜铃。

  净霖定目向四周,顺着石沿钻去长廊。此处是一方偌大的庭院,比他上次与苍霁住的院子还要大,随处可见清雅布设。时间似在盛夏,净霖边甩着毛上的水珠,边走马观花似的张望两侧。他不知为何,仿佛冥冥中什么在推动,使得他沿着长廊一路走进花圃中的书阁。

  书阁充溢着满满的经香,净霖被经香所诱惑,步入其中,没留意自己在白毯上遗下了爪印。他跳上书架,像是识得全部的字,衔出自己要的书,推在地毯上看。

  净霖皱眉,见内容是戏本,便欲合书,岂料不论他如何的“想”,身体都不为之所动。他被困在这个躯壳下,强行扮演着另一个灵魂。

  狐狸看得津津有味,得了趣处还会在毯间打滚。净霖分明不想笑,却也要做着打滚的动作,他笨拙地滚了几圈,觉得自己看起来愚笨得要命。正苦恼中,听得有人上阶,在门前换鞋。

  净霖倏地钻进书堆中,露着星点耳梢偷听。听见那人对侍从低声说“退”,随后净手擦拭,入内来了。净霖双爪趴地,埋下头藏起来。

  那人应是个男人,踩过书堆旁时袍摆带起一丝风。他顺着书架寻书时见得脚印,便背着身翻书,嘴里却说:“窃书小贼,上回的书看完了吗?”

  净霖冒头,见他未回身,便轻脚调头,欲先逃跑。岂料净霖一动,尾巴上的铜铃便响,他还未跨出去,就被拎着后颈毛捉起来。

  “留于阁间的食也不见你吃。”男人揉着他的绒耳,“净来偷书看的吗?”

  净霖脊骨随着男人的手掌迅速蹿上酥麻,他不想的!尾巴却不自主地摇动,前爪舒怡地踏踩在半空,谄媚地往男人掌心蹭了蹭。男人拎转过他,抱入怀中。净霖抬首一瞧,险些惊掉尾巴。

  白净的“苍霁”眼中含笑,将净霖夹为臂间,拾袍上梯。木梯通向微窄的顶间,四面环书。苍霁没有点火,而是从袖中拿出掌心大小的夜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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