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霁川暗自心惊,他现在可以确定太子应该是自己写了论文,没有用他的。
因为他的论文虽然观点有些激进,但是好歹也不出以民为本的窠臼,陛下就算是看到,也不会这么激动,早朝一下就来东宫兴师问罪,他很好奇太子到底写了什么,让太傅和陛下这么生气!
进了东宫的正殿兼明殿,圣上已经坐在榻上等着他们了,众人赶忙行礼,陛下却迟迟没让他们免礼起来。
许霁川跪在第三排,他偷偷抬起头看了看圣上,圣上面如寒霜,右手里拿着一本奏疏,不断的拍打着左手。
梁元帝沉默了一会儿,就道:“都起来吧。”
大家都起来了,站在正中间。
梁元帝让旁边的公公给太傅赐坐,太傅坐下了之后,突然!梁元帝脸色一变,将奏疏狠狠地扔了下来,砸在太子的额角上,喝道:“你自己看看!!!”
梁元帝手里的奏折凌空飞来,太子殿下不躲不闪,额头生生地受了一奏折,那奏折虽然重量很轻,但是封面却是木质的,四方四正的,木头角砸在头上很痛,但是太子竟然面不改色,听到陛下的吼声,沉默地弯下身子去捡地上的奏折。
一般人直面天子的雷霆之怒,肯定会忐忑慌张,但太子却非常镇定,足见此人心志的强大,平时那副不求上进的作态又是为什么?
韬光养晦?看着也不像啊……
许霁川发现离太子越近越看不懂太子……
太子捡起来之后依着陛下所说,缓缓打开奏疏开始看,许霁川在他的右侧方,刚好能看到奏章的内容。
奏章的内容是太子德行有亏,平日里不学无术,竟然连作业都让伴读代写,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接着又在奏章上将太子上课看话本的旧事重提,最后写太子如此顽劣,难当众皇子楷模,若让太子参加大朝会,恐朝野上下人心波动,影响朝廷的颜面!
最后附上了一封传说中从东宫流传出来的论文。赫然正是许霁川给太子代写的第一篇论文。
许霁川松了一口气,幸好太子并没有用这篇论文。
不用说这肯定是小王爷的手笔了,本来以为他会抄许霁川的论文,亲自下场闹一出太子殿下抄袭他作业论文的戏码,没想到他这么狡猾,竟然将自己完全置身事外。
先是在朝堂上造势,将论文流传出去,等到舆论一起,安排御史台弹劾,从头到尾自己都没有露面,却达到了目的,实在是条环环相扣的好计谋。
万一许霁川当时没有发觉,太子将这篇论文交上去,那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让伴读代写作业这种事,在哪朝的太子身上都有,太子们平时课业很忙,因此作业时常由伴读代写或者润色,这种现象很常见。
如果要细细追究的话,东宫的《礼则》里是有课业要躬亲的规定,但平常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不追究,也就过去了。
长此以往,太子们也都不将这条礼则当回事,这么细小的被所有人遗忘的点被揪出来弹劾东宫,很明显就是有人故意针对东宫了。
许霁川心念转了几转,梁元帝已经恨声开骂了:“逆子,平常你顽劣了些,朕只念在你年幼少不更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可是现在倒好,太傅每次留给你的课业你却不当一回事,让你的伴读代写,能耐大的很啊,会使唤人了!今天,朕上朝的时候提起让你参加大朝会的事情,结果下面好多人反对,理由就是这样一篇论文!下朝的时候朕就收到了御史台对东宫的弹劾还有太傅的请罪书和你的论文……朕!”陛下恨恨地指了指太子,气的哆嗦,声音有些哑,看来是气的狠了,说:“你真给朕长脸!”
太子殿下看完了奏章,一脸委屈道:“父皇,这不是儿臣写的论文啊!”
陛下都要气笑了,道:“朕知道不是你写的!这分明是你抄的!!!”
太子殿下两条上挑的剑眉都要委屈得抱成一团了,他说:“父皇,儿臣真的没见过这篇文章,儿臣……儿臣哪里写得出这么好的文章。这……太傅!”太子殿下求助地看向太傅。
太傅对着皇帝行了礼,道:“陛下,容臣一观。”
梁元帝都懒得说话,懒得动手,直接微微点头示意,不去看那个惹人心烦的逆子。
太傅看完了奏章,对梁元帝拱了拱手,道:“陛下,您是不是还没有看过太子的文章。”
梁元帝气急败坏道:“上朝的时候朝臣们就对东宫议论纷纷,下朝又收到御史台言官的弹劾东宫的奏疏和你的请罪书,阮爱卿,朕是最知道你的,肯定是这小子又做了什么错事才使得你给朕上书的,想来就是朝臣们说的这件事了。”
太傅面色有些尴尬,道:“陛下,您还是先看太子殿下的论文吧。”
旁边的李忠适时将太子殿下的作业和阮毓的请罪奏疏呈给梁元帝。
约莫过了一小会,梁元帝将太子的课业轻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喝了一口小几上的茶,面色缓和,缓缓道:“这论文……是太子的?”
太傅面色凝重道:“是。正是因为太子写出了这样的论文,臣觉得有负陛下所托,故写了请罪书向陛下告罪,希望陛下另外泽贤,臣觉得臣实在难以胜任教导太子的重任!”说罢,弯腰拱手向陛下行礼。
梁元帝又喝了一口茶,看来是刚才吼太子吼地有些渴了,他沉吟一会儿,道:“太子的论文有什么不好吗?”
太傅气的脸都红了,一涉及到学术,太傅就好似忘了他面前的是皇帝,他大声道:“当然很不好!文章的立意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这个行文用字,章法全无,堂堂太子殿下,有些字竟然用的是白字,文章半文半白,狗屁不通!!!”
说完之后,太傅觉得自己在皇帝面前说了脏话,有些不好意思。
皇帝笑道:“太子年幼,开蒙又晚,是以现在是这样的水平,这更要太傅全力教导。何况太傅也说阿宴的立意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行文和字句的问题。古人云,得意忘言。可见意比言更加重要,既然意有了,那阮爱卿受累,教阿宴朝廷公文行文之道,等太子以后入朝了,也不见笑于朝野。”只要不是德行有亏,这些作业上的小毛病陛下自然是不在意的。
阮毓摸着胡子沉吟了一会儿,道:“既然陛下这样信任老臣,老臣自当万死不辞。只是有一点……”
“爱卿但说无妨。”
“臣认为太子目前……并不适合参加大朝会,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容臣再教导殿下两年。”
陛下面沉如水地看着阮毓,最终还是答应了:“就依了爱卿所言吧。”
太子不满道:“父皇……”
梁元帝看了他一眼,喝道:“闭嘴!此事就此罢了!!你跟着阮爱卿好好学习圣贤之道,切莫再贪玩,给朝野留有口柄了。”
阮毓又道:“虽然太子学术还欠缺火候,但是德行尚佳,此番朝堂里却以此莫须有的罪名如此弹劾太子,这个中原因还是东宫不稳的缘故,请陛下下诏安抚太子,平息朝堂流言,并让太子主礼今年秋祭,以示亲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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