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物_蓝芜西辞【完结】(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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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更时候,汝阴侯府上下都已经睡了。除了少数守夜的家丁,没多少人还醒着。而沉香苑里,顾容静静地坐着,清和躲在沉香苑的小厨房里点起了火。

  其实,萧啟大婚前几天,武英来找过顾容,说是要带他走。他又一次拒绝了,他道:“还未到时候,我要是没有彻底死心,就算是回去了,魂也会留在这里。”原来,他需要的竟然只是一个死心的借口了。他不免为自己感到悲哀,明知结果如何,却还要赌上一把。

  清和将院中的枯竹叶都点燃了,一路蔓延过去,那株红梅也未能幸免。噼里啪啦的声音扰得顾容的心越发乱了,其实,他真怕彻底死心。

  好久以后,守夜的家丁才发现了沉香苑里的不寻常,赶紧冲进院里来看。这一看就不得了了,他们纷纷睁大了眼睛,差点忘了叫人来救火。正在兵荒马乱的时候,一个含着凄厉哀求的声音传来,只听那声音道:“顾容,你放了我,你这样害我是会不得好死的!顾容,放我出去!啊!”

  其实,对于清和来说,真正让她厌恶的人从来都是顾容。她不讨厌那个新夫人,因为她至少个女人。而顾容呢?他是个男人,居然还要抢她的东西,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如今,萧啟成婚了,她也心灰意冷了,也是时候结束这辈子了。但是,她不能放过顾容。就算是死,她也要让他不舒坦!

  等到大火被灭后,清和的尸体被抬了出来,她的身体已变得焦黑一片,再也看不出那艳丽多姿的模样。而顾容,此时正安然无恙地坐在自己的卧房里。自从听到清和的声音后,他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了。这般的话,他便只好以逸待劳了。

  沉香苑的事情,到底还是萧啟在管着的,萧夫人就算想插手也没个借口。因而,顾容见到的来处理事情的人正是萧啟。萧啟已经听家丁们说了清和临终之言,可他是不信的。

  顾容被人硬生生按在地下跪着,萧啟见后让人退下了。顾容立时站了起来,却不去看他。萧啟也没指望他给自己好脸色,只好道:“我知此事乃是她栽赃嫁祸,你不必担忧会被送进官府。”

  顾容冷笑一声,道:“将军,你来得这么晚,就不怕看见的会是我的尸体吗?”

  萧啟的确害怕过,他怕顾容消失在火海里。可是,他心里又觉得,如果顾容死了,倒也是件好事。顾容无视礼法,不知轻重,又偏偏是他的旧人,他正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

  “你想走了?”

  顾容顿时哑然,没想到这人居然会直白地说出赶人的话来。既然这样,哪还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呢?留下,是两个人的痛苦;离开,是他一个人的痛苦。不单萧啟会权衡,他也很会权衡呐。

  “我自然是想走的,就怕将军舍不得……舍不得销奴籍的费用,舍不得送我南归的钱财。”

  萧啟这时候倒是大方,居然一一应下了。接着,萧啟就带着人去销了奴籍,又回来收拾了行李,还准备了车马与丰厚的钱财。

  但是,到了要分开的时候,萧啟却又舍不得了。他的心口又是一痛,好似几年前曾有过的那一痛。可是,顾容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马车已经驶离汝阴侯府门前,往南边去了。

  车内车外,两个人眼中都含着水光。明明只是一个低头、一句软语便可换来转圜余地的事,却偏偏演变成了目下的结果。也许,真是生分了吧。

  第23章 相忘于江湖可好

  顾容由着车夫赶着马车往前走,没多时他就对那赶车的人道:“你回去吧,我自己赶车即可。”

  那赶车的人从来都不喜欢顾容,本就不乐意同他在一处,自然很爽快地答应了。于是,直到出了城门,顾容都是一个人驾着马车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下定决心要走了,一切既像是顺其自然的结果,又像是两个人都不肯妥协的结果。明明仿佛昨日还浓情蜜意的两个人,今日就劳燕分飞、恩断情绝了。可真是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那离开汝阴侯府的怅惘到了此时才浓烈起来,那剖心剜骨剔肉的感觉到了此时才最为深刻,一点一点往前走,就好像在把自己生生分成两个人。一个还留在沉香苑,等着萧啟。而另一个,已决定南归,再不见他。

  隐约间,他听见一阵埙乐,时而悠扬,时而高亢。他知道,她已经在等着他了。他停下马车,往一边的树林里看了一眼。只见那树丛中走出一个人来,白衣胜雪,眉目冷冽。一身劲装衬托得她越发瘦小,一手执剑,一手拿埙又令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好是坏。

  她走到了马车边,好好打量了一番顾容,笑道:“你可让我好等。”

  顾容知道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她已经在此等候了好些日子,只好道:“从今往后不再让你等了。”

  她坐上马车,夺过缰绳,一挥鞭,马儿就带着车往前跑了。

  不知是因为心事上了心头,还是路途遥远要寻个话说,她突然道:“你还记得梁述吗?”

  顾容当然记得,正是梁述助他杀了慕容忱,便道:“记得,你提他做什么?”

  她深深吸进一口气,苦笑一声,道:“他死了,我前番去西塞,就是去为他收尸。可是……我怎么也没找到……”

  恍惚间,她又看到了那个愿意为她付出所有的人。他从来不觉得受伤有什么可惜,也不觉得委屈自己有什么不对,他只希望她好过。可是,他居然真的就这么走了,抛弃了这世间,抛弃了她。

  顾容突然明白了,她待梁述应该就像是他待萧啟,可是,梁述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抱住她的肩膀,道:“英姐,我们要往前走了。”

  她一听这话,泪水便止不住地往下流,自言自语似的道:“你不知道,他很傻,我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去做,根本不在乎他自己是不是会受伤,也不在乎是不是会死。在他活着的时候,我总是理所当然地利用他,觉得他就是我最得力的属下。可等到他走了,我才知道我曾经把他的真心践踏得一无是处。”

  顾容此时亦是失了萧啟的心情,被武英这番话一触动,心中的难堪又加了几分。他向来自诩洒脱,得即高歌失即休,真没必要似个小儿女般沾巾揾泪。可是,这些年的感情哪有那么轻易便能忘却。

  “英姐,回到南方后,你打算如何?”

  武英知道自己方才实在不应该,可是有些情绪只能告诉给能懂的人听。回到南方,她要是跟人说起梁述的事,只有被嘲笑的结果。嘲笑什么呢?嘲笑她乱了尊卑,居然为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感到惋惜,居然还对那个杀手动了情。

  “那些人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说是借此巩固彼此的合作关系,他们也会更加忠心于你。”

  顾容攥紧了拳头,不算长的指甲陷进了肉里,伤痕处渗出了血来。他就知道,那群人趁着自己不在会肆意妄为,可没想到他们居然敢把主意打到武英头上来。

  “看来我回去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也足以让我忘记了在京中的一切了。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再怎么样,也只有我才是能决定你婚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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