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床上躺了好久,才从梦里醒过来。他不断回忆着梦境,觉得这梦在预示着什么。可是,那凶犬难道是萧敬?萧敬完全有杀了他的理由。可那清香又是从何而来?难道预示着自己跌进的是长满了花的污泥塘?他摇摇头,觉得肚中作响,便不再多想,下楼要吃的去了。
萧敬压根没想过让张掾回京,那么他又是如何躲过了萧敬的耳目,到了这阰阳城的呢?这事还得从那日他气冲冲离了萧敬的营帐说起。
他早已有了回京的心思,一来是思念京中物事,二来是不堪萧敬和秦遥夜的亲密无间。萧敬那是信心满满,知道秦遥夜不会背叛他,所以放心由他在军队里。但他可不一样,他知道秦遥夜不怎么瞧得上他,让他看着那两人恩恩爱爱,他可真是没那么大度。
可是萧敬留他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呢?他细细寻思了好久,最后只能得出萧敬怕他泄露他的身份这一结论。他觉得好笑,要是他有心要泄露,早些年他跟自己争秦遥夜的时候就泄露了,哪会等到今天。
于是,当晚他就苦熬到夜半,之后装出睡眼惺忪的样子去如厕,然后躲过了守卫,闪进了不远处的林子里。因为要装出夜半起床的模样,所以他身上没有带什么衣物钱财,一路上他也不敢歇下,只是往前赶。
走到天明时分,他才看见来往的人群。他找到卖马的商人,买了一匹马,而后快马加鞭往京中赶。到了夜晚,他也不敢睡太久,往往只是眯了一会就开始赶路。没用几天,他就赶到了阰阳城,这才好好地歇上了一会。
只是,这梦境还是让他不舒坦。好不容易能歇一歇,却被这梦境搅得心神不宁。但是,他也不是个喜欢把事放在心里琢磨的人,很快就只记着填饱肚子这件事了。
用过饭后,张掾了无睡意,就干脆坐在床上,发起呆来。他其实并没有把回京的事告知今上,因为今上似乎忘记了他还在西塞的事。那日圣旨到,封了萧敬为大将军,各种赏赐也是一一抬上来。他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对自己的封赏。在西塞打了快八年的仗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他还立下了不少功。但是,今上好似没见到他的功劳,他现在也还只是肃王世子,只是个在祖宗荫蔽下过日子的贵胄。
他更不知道此番回京会有何际遇,要是今上恼起来,治了他不听诏令的罪,那可就是百口莫辩了。他并不怕自己被治罪,他怕的是牵累了双亲,到时候可真是后悔莫及。
因着这份忐忑,他在床上躺到了四更也没把心放下。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带点什么回京才好,才算是对今上有个交代,才能堵住悠悠众口。可是,带什么回去呢?他脑内灵光一闪,觉得萧敬的身份就是最大的礼物。可是,他不想这么做,因为他跟萧敬也算是无冤无仇,他没必要这么做。
但是,不管他怎么去想,这种念头既已起了,就会有再次冒头的可能。
张掾回到京中后不敢直接回府,而是在外闲逛了许久,确定府外无人监视后才寻着机会从后院翻了进去。
肃王府向来守卫森严,因而他才进去就被人逮了个正着。那守卫拿了把长戟对着他,迫得他不敢动弹。一会儿后,那守卫看出了他是何人,连忙跪下来拜见。张掾不是个死守礼数的人,心中根本没与那守卫计较,摆摆手就让人退下了。那守卫看着他有些犹豫,临走时问道:“世子回来的事要告知王爷吗?”
张掾顿时一惊,他倒是忘了自己回来并非光明正大了,便道:“你且去做你的事,我等会自去说。”
等到那守卫离开后,张掾立时整理了仪容装束,打算去找自家父亲。
那时,肃王正在府中书房内同萧钦商议事务,两人聊得正在兴头上。可是张掾并不知道,外面的人也因为见到他而过于惊讶乃至于忘了拦住他,就那么由着他进去了。
萧钦那时只觉得一道光闯了进来,然后又消失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和萧敬十分相似的人。他脑中灵光一闪,喝道:“阿慎,你来这里作甚?”
肃王原本也想大喝一声,让那不孝子出去的。可是,萧钦不但先声夺人,还喊出了一个极为陌生的小名。他觉得其中定有蹊跷,便没再发声,静等张掾的回话。
张掾自然知道那是萧敬的小名,因为听到秦遥夜有时也这般叫萧敬。他听得多了,自然就记住了。可是,要不要把祸水引到萧敬那里去呢?他狠了狠心,道:“汝阴侯怕是看错了,我是张掾,可不是萧敬。”
萧钦听后,故作吃惊,道:“咦?那你们二人缘何如此相似呢?世子在西塞的时候难道没被人认错过吗?”
张掾此时已是有心泄露一二,便也顺着萧钦的话道:“确实,连他自己也说见了我就像是在照镜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我兄弟。”
肃王这下知晓了缘故,便笑道:“你们大概是很像了。若是萧敬回来了,可得把他叫到我的府上,让我好好瞧上一瞧。”
萧钦见话已说完,知道目的已经达到几分,心下顿时明朗了起来。又加上张掾回府,肃王父子定然有话要说,他便以不再搅扰为名离开了。
这边萧钦前脚才走,张掾就立刻找了把椅子歪斜着坐下了。他看着他父亲,道:“父亲就不问问我为何回来了?”
肃王脸上有了怒容,直想伸出手指指着张掾就骂,但一想到毕竟又是几年没见了,便软了下来,道:“你想回来便回来,谁拦得住你。今上那边我会去说,你就不用担心了。”
张掾换了个坐姿,依旧不合规矩,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接着道:“可别,今上没半分让我回来的意思。我还是就这么待着吧,你就当作我没回来。”
肃王终于忍不住了,伸出手来指着张掾,骂道:“你个不成器的东西!整日里就知道玩闹,什么时候才能够定下心来啊!”
张掾掏掏耳朵,就当没听见,道:“你说什么?我被你震聋了,听不见啊!”这话才说完,他就一溜烟地跑了。再不跑,估计肃王就要家法伺候了。
这个时候,张掾不去别的地方,只去找他母亲,他父亲就拿他没办法了。
张掾是在花园的小凉亭里找到母亲的,她母亲正跟他的弟妹们赏花饮酒,好不惬意。他慢吞吞地走到凉亭边,吓得一边的丫鬟们呆在了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了,只在嘴里说着:“世子……世子……”
肃王妃听见这几声叫唤,侧过头来,就看见了张掾。只这一眼,肃王妃就落下了泪来。只见她站起身来,走上前去,把张掾抱了个满怀,一边还道:“我的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张掾的弟妹们也都抹眼泪的抹眼泪,低头的低头,胆子大点的已经去他身边围着了,胆子小的便是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张掾的一颗游子之心,到了这里才算是终于落下了。他十六岁上下就一直离京,后来又因为秦遥夜的事情浑浑噩噩过了段时日,与家里的双亲弟妹都疏远了。若不是这次决意回京,他还真不知道他心里有多想念肃王府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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