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梦_长安一颗蛋【完结】(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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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会儿,那截手腕带着一方小巧玲珑的碧玉盒探了出来。

  半掌大小,翠色如烟,在月光下映照下,煞是好看。

  楚云歌随手一拈,那枚玉盒咔嚓一声绽开,在白色手掌上摊开一捧青绿色。

  苏易清看着盒子中一方琥珀色的,还泛着甜香的透明脂膏在某人手上摇摇摆摆、颤颤巍巍,忍不住扶额,“虽然我是忘记了很多事,可总算没有记错,你这是在逃亡路上。”

  对面的人并不言语,只将盒子往他面前递了一递,见苏易清不动,才笑着解释道:“放心,无毒。”

  苏易清摇头,叹了一口气,才将那块脂膏扔进口中。一股浓甘香脂瞬间入口,而后有清甜自舌根泛上。

  “楚家的甘玉合膏,不曾叫阿清失望吧?”楚云歌弯了弯嘴角,习惯性掸了掸衣袖。

  动作的缝隙中,眼角的余光落在苏易清的脸上。

  秀眉飞扬,眼神清定,嘴角微抿。

  当初,这张脸带着他的刀,走进瑶州的时候,也是这样清定而寂寞,又带着微怔的天真。

  楚云歌摇了摇头,声音却带上了难言的惆怅。

  “我的母亲,出自江南名门叶家,一手点心做得极好。我少时不伤饥饱,唯贪清甘一味。”

  有八仙藕粉,银芽揉碎,淘以霜泉,入白蜜、茯苓、川贝,凝如雪片,屑玉一瓯;

  有白菱霜,老菱角四五斤,去壳洗净捣如泥,绞汁去渣待水澄,阴干,取粉;

  有夏凉粉,取子规山下粉草,茎叶秀丽,香甚檀藿,当暑食之,如仙人饮玉;

  有松花饼,松至三月而花,以杖扣其枝,纷纷坠落,调以蜜,作饼。

  春花秋月揽怀,人间至味得尝,可二十三年一晃而过,终究只能看当年水月镜花,心置炭火,沥沥洒血。

  苏易清眼神一动,后背僵直,默然无语。

  楚云歌眼神恍恍地展开衣袖,语气更显落寞,“如今想起来,母亲此生最大的幸事,不曾亲眼见楚家满门,一夜凋敝。”

  苏易清挣扎片刻,猛地站起身来,提脚就往山下走。

  “我去找两身寻常衣裳,去去便回。”

  山道间,冷月寒雪。

  楚云歌伸出那只洁白如莲的手,轻轻拂了拂额角白发。

  碎发下,他一贯笑得优雅从容。

  黑夜深浓,四下无灯,只有风吹过老林,沙沙响。周围都是起伏高低的土坡山石,在夜色中无穷无尽地向前延伸。

  不知有多少荒野坟地,有多少白骨磷磷,有多少无魂野鬼。

  他忽地抬手在胸间按了一按,似在忍受什么痛楚一般。过了片刻,在唇前虚握半拳,压抑着轻咳了一声。

  他一动不动,坐了一刻钟后,抬起脚往林中走。

  白衣簌簌,如花开落。

  苏易清心头郁躁,一气走出两里。此时山林俱寂,村落中灯火尽熄,他小心绕过影飞军的几个暗桩,在岔路上顿住了脚步。

  两条路,都铺着一层厚玉似的雪,在月光下耀耀生辉。

  一条通往山下村落,一条通往子规山上。

  楚云歌竭力掩盖在山中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能让他逃出子规山后,又涉险返回?

  苏易清本来就不平静的心,更不平静了。

  那道蓝色的身影停了停,终于折了回来,往山中走。

  冰晶覆盖的山中小路,如凝结的玉河,在山中无声涌动。

  江南的雪,和江南的雨一样,无端让人生起愁肠。

  苏易清走了数里之远,什么也没看见,正要放弃的时候,不经意看见脚下几道脚印。

  他沿着脚印走上山,顺利避开所有机关。

  苏易清又想起楚云歌引他下山,刻意显露出来的那些脚印与痕迹了。

  如果不是看见远处又一间小小的屋子,他几乎要以为这是楚云歌另一次手段。

  蓝色身影在夜色下深得发黑,他凝神往屋边走。

  一道寒光自林间飞出,白衣如烟生云起,带着半点怅然。

  楚云歌手持一杆出鞘玉箫,静静站在苏易清身前,微微挑着眉头,脸上竟还是笑着的。

  “阿清,又见面了。”

  苏易清微微一震。

  夜色是打碎了一地的墨,所有的心思在黑暗中翻搅,浓得发苦。

  白衣公子长身而立,神色平静,“阿清,你看,你永远不会信我。”

  是么……苏易清心头泛起苦来,他是真的,从来就不会信任么?

  可他只是,想要去得更明白一些罢了。

  雪海滔滔,

  天高云疏。

  苏易清慢慢扬起脖子,眼神中浓云翻滚渐息,“楚云歌,你又何曾相信过我?”

  第19章 第 19 章

  楚云歌敛眉,笑得轻而柔,“阿清,当初的我,早把信任用尽了。”

  修长手指在碧绿箫管上摩挲,带着无尽缱绻,看得苏易清心头一跳。

  “不……”他往后微退一步,看着自己握刀的手,“你处处小心,次次逼我出山,想要掩盖山中的东西,让我如何信你?”握紧刀柄的掌心中有冷汗,脚下积雪冷光晔晔,“既然见我生憎,又何必……”

  何必温言软语,奉上一低头的柔情?

  楚云歌缓缓举起了手中玉箫,一字一句道:“阿清,我对你,何曾有半点厌恨?”手腕一翻,泼天月光沉沉砸在碧玉上,流光婉转,像一弯江南春水。

  那只素净的手里,流淌着一捧烟雨碧水。

  苏易清眼神一乱,眼前又浮现出临风高楼,白衣公子,一道箫声乱云。

  倘若没有楚家灭门惨案,楚云歌该如何?该像他手中那支碧绿玉箫,沉静微凉,在无边粲然中,显尽风华。

  苏易清的目光顺着箫管移动,看到了箫管尽头已然出鞘的冰寒剑刃。

  被剑光截断的箫,也是被一夜火雪拦腰斩断的俊秀灵茂。

  楚云歌并未注意苏易清的神色。他在看手中的玉管,声音悠长而清绵,“当初的楚云歌,那一份心意是真的。”他定定看着剔着银光的剑刃,笑道:“阿清,记住了。”

  苏易清轻轻吸了口气。

  雪未化的时候,寒气往往更慄冽,顺着鼻腔在肺腑中割肉带血游走一遭,生疼。

  他的手握紧了刀柄,刀声铮铮,心中也渐渐发起寒来。

  刀柄一旋,光泼洒了一地,“楚云歌,把事情解释清楚,有那么难?”

  白衣公子微微一哂。

  三更天,月华如练。他们两两相对,咫尺又天涯。

  一点寒芒,冲天而起,刺破无边夜幕。

  那管无柄之剑,终究是,刺了出去。

  白衣浮动的瞬间,手中长剑迎月而出,与苏易清扬起的刀再一次撞在一起。

  与月光交织在一起的匹练剑意,在雪地上迸发四射。

  苏易清一避头,只听得随风而来的淡淡声音,“彼此既已生疑,何须解释。”

  剑刃抵着刀锋。

  光与光在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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