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六,沈独再一次离开了妖魔道。
身边带着的人不多,也就三个,同时也是妖魔道上除他自己之外地位和武功最高的三个:裴无寂、姚青和崔红。
凤箫知道这消息不免又哭了一回。
毕竟沈独都把裴无寂带走了,居然不带着她一起去看热闹,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只是被姚青那凶巴巴的眼神一瞪,就委屈地藏起了眼泪,不敢再闹腾什么,只敢嗫嚅着小声让他们回来给她讲,再带点外面新鲜的吃的喝的玩的。
姚青自是不耐烦地应了。
如此,一行四人才终于离开了间天崖,自西北而东南,过了几条险道,终于在两日后的下午抵达了荆门。
荆门临长江踞汉江,倒是个难得的好地方。
只是此地在江湖之中有名声,算来算去,终究是因为这城中一座剑庐。
初时,这所谓的剑庐,不过就是城中一再普通不过的铁匠铺。铸剑师黎炎那时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铁匠。但后来山中忽然发现了一座陨铁矿,终于引得江湖人士纷至沓来。
但怪的是,竟无人能将陨铁打造成兵器。
直到有一天黎炎潜心钻研,终用了特殊的方法进行锻造,这才开启了“剑庐”的传奇。
一晃数十年过去了,昔日的铁匠黎炎已靠着精湛的锻造技术,拥有了江湖第一铸剑师的美名,昔日的铁匠铺也成了如今城中鼎鼎有名的“剑庐”。
明日便是他六十大寿。
数十年来黎炎为江湖上不少高手名士锻造过兵器,人缘极好,更不用说他大寿之日正好还要从寒潭之中起出一柄新铸的宝剑。所以沈独他们到时,城中热闹非凡,到处都是人。
“哎哟,张少侠,又见面了啊。”
“那不是观止门的少门主吗?居然也来了……”
“哈哈,黎老的面子到底是很大的。你们怕还不知道吧?今儿一早就传来了消息,说是蜀中天水盟的池少盟主几日前已经从蜀中出发,也要来给黎老贺寿。还有八卦楼的玄楼主……”
“玄鹤生也要来?”
“这回可真是热闹了。”
……
沈独等四人来得寻常,加之这时候在大街上行走的大多都不是紧要人物,所以也没几个人能认出他们吓人的身份来,只如常人一般穿行在大街上。
初时还好,待听到那几句议论,他便微微一扬眉。
黎炎那老头子在他少年时为他打造了无伤刀,他想着他六十大寿便趁天下会的机会,顺道过来转一圈。哪里能料想,这一回除了自己之外,竟还有这许多的厉害人物要来?
天水盟少盟主池饮……
不正好是顾昭那厮近来最厌恶、最忌惮的人吗?听说是想取顾昭而代之,成为这武林中第一说得上话的那人。
至于玄鹤生?
一想到这人,沈独眉梢便微微一挑,心里莫名生出了几分不妙的预感。
那个在八卦楼摆阵挑衅整个武林的病瘸子……
“姚青,去打听打听,现如今城中到底是什么情况,都有什么人要来。”
作者有话要说: *
间天崖F4
第52章 天水盟┃他却在这目光注视下,化作了一只小小的蝼蚁。
“此次荆门的确来了不少人, 因过不久便是天下会, 所有从北面来的江湖人士, 经过剑庐都来拜访,也有人单纯为了一睹开剑时的盛况。天水盟少盟主池饮虽是初出茅庐,但这两年风头极劲, 且半年前开始在蜀中之外的很多地方活动,黎炎大寿这种事他想必不会错过。”
探听了消息回来的姚青紧锁着眉头。
“至于玄鹤生,这些年来好像颇得黎炎喜欢, 已经为他锻造了三把兵刃。这一回将要开出来的宝剑, 据说也是为玄鹤生本人打造。他自是要来一趟的,但应当会比池饮慢上半天。”
“顾昭不来?”
一行四人也没声张, 就在城中找了间客栈落脚,此刻已入夜, 沈独坐在自己那间上房内听姚青回禀,也微微皱了眉。
姚青摇头:“不曾打听到什么消息, 只听说蓬山派人送来了贺寿礼,但顾昭本人还在斜风山庄。据闻是身上有伤,在那边将养。”
养伤?
这必定又是一个迷惑正道众人的幌子了。
沈独又不是不知道顾昭什么德性, 根本没将这一句话放在心上, 反而思忖了起来——
蜀中天水盟势力极强,但因为蜀地天险,进出从来一条道,并不容易往外扩张,所以多年以来都盘踞于盆地之中。但最近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少盟主池饮却是颇有野心, 隐隐要与顾昭分庭抗礼。所以顾昭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不顺眼,一直想要除之而后快。
眼下池饮要来剑庐,顾昭却缺了席。
“这天水盟的少盟主池饮,可谓是顾昭眼中钉肉中刺了。这一回真是赶巧,若有机会,会上一会,兴许能有点什么意外之喜。”
沈独琢磨片刻,便笑了起来。
那两道藏着深重戾气的长眉里,隐约掠过了一分杀意。
谁都知道沈独与顾昭是死对头,一般人听了之后约莫只当他是要借池饮做点什么。
可此刻屋内其他三人都不简单。
裴无寂、崔红二人心思暂且不说,一旁本来心思简单的姚青听了这话已然是心头一跳。
她还记得当初在不空山外面被人截杀的事。
那时候是崔红与她约定了在某个地方会合,但没料想到半路上竟与东湖剑宗撞了个正着,且对方领头的长老还口口声声说是“池少盟主神机妙算”,早知道他们要从此地经过。
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沈独是什么时候就已经隐藏在暗中的,姚青不知道,但这一句话她记了很久,总觉得这当中有解开必定令人心惊的玄机。
只是她迟迟没说出来。
如今听沈独这般言语,心中却是了然:这里面的猫腻,道主心里该也是有数的。
小城客栈的上房,自然比不得间天崖上的奢华精致,就一架床搁在东南角,临街的一面开了窗,外面的声音已经渐渐小了下来。
昏黄的灯火开始在城中点亮。
沈独站窗边看了有片刻,才道:“都下去吧,明日一早再打听打听城中情况,日中再为黎老贺寿。”
“是。”
三个人各怀心思,应声退下。
“吱呀”,打开的门重新关上。
待人都走了,他才转过眼眸来,盯着这两扇紧闭的房门,眸底忽然阴沉沉的一片,犹如暴雨的前夜。
这一夜,沈独没能睡好。
他在衣食住行上向来奢侈靡费,且容易认床,客栈里硬邦邦的床硌得他浑身都痛,好不容易捱着咬牙睡过去,半夜里还做起梦来。
那种燥热的、让他安生不下来的绮梦。
竹海。
经文。
和尚。
蚂蚁。
他的手从那僧人的胸膛上游走而过,像是什么邪祟的妖魔一般攀附上他的脖颈,像是以前威胁其他任何人一样威胁他:“秃驴,你敢不跟我走,我便踏平了天机禅院,再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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