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骑着高头大马,披着绯红喜服。
而那人一袭缟素粗袍,被柳闻搀扶着从轿子上步下来。
回府的队伍挡住了迎亲的队伍。
亓骁望着对面那人,笑。
他再见到那人的这一眼,不悲不喜。
“你回来了。”他飞身下马。
“嗯。”淡淡的。那人颔首,看不出情绪。
“楚大人安好?”他走近。
“无碍了。”那人说罢却忍不住轻咳起来。
亓骁迈着的步子猛然顿住……
柳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拨开他牵着那人离开。
亓骁顺势拦住二人,上前勾起柳闻的下巴。余光却是瞥着旁边那人。
柳闻抬手欲教训面前这个纨绔子弟,却被楚效拽住了袖口:“我们走吧。”
柳闻冷睇着亓骁,终是执起楚效凉玉般的手,远了。
“知州楚效楚大人在此,八方退避!”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跑到轿前嚷着。
远方传来渐弱的人语:“罢了。悝儿,给他们让路!”
清秀的少年没有抱怨,也没有浮现出任何本该出现的表情。他挥开官府的众人退避开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亓骁望着少年,心里想着这人定是楚效的什么亲信。和他一样的淡漠。
楚家人。
回府的队伍避开了迎亲的队伍。
亓骁在议论的百姓中间整理了衣襟,拍落了衣角的风尘。
唇角缓勾。
坊间传言知州楚效病愈归任。京城第一富商亓无金之子亓骁迎娶了青楼花魁。迎亲路上仍贪图美色惹恼知州夫人柳闻。
第15章 十五
“堂兄!”韩悝几步跳了过来扶稳楚效,“那个亓良战究竟与你何仇何怨啊,竟敢处处和你作对!”
楚效默然。良久方道:“悝儿初到京城,又怎么知道是‘处处’?”
“是嫂嫂讲给我的。她还叫我多留意着别让那个亓良战靠近你。”韩悝想了想,又道:“可是那个亓良战看起来倒不像是坏人……”
楚效让韩悝扶着他在□□信步。轻描淡写道:“悝儿回去吧。叔父让你来这边照顾我也怪难为你了。”
“不,悝儿不能回去。堂兄的病还没有痊愈,就这么回去了悝儿不放心,爹爹知道了也会教训我的!堂兄尽管安心养病,有悝儿呢!”
楚效淡笑,“还是悝儿对堂兄好。”
“那是当然!”韩悝似是想到了什么,敛了笑容,“堂兄…嫂嫂说你的病需要长年休养。不会真的像爹爹他们说的那样是那个亓良战害的吧……你为了救他伤了肺腑……如今一到不明快的天气便会浑身剧痛加之咳喘……”韩悝握着楚效的手紧了紧,“他不知道吗?”
“知道了又有何用。”
“如果他知道了是不是就不会再打扰你了……”
“大概吧……”楚效垂下眼帘,“悝儿不要多事。”
韩悝心里暗暗盘算着,面儿上连连点头。
他真的去了。去告诉了亓骁有关于楚效这场大病的一切。
楚效那时救过亓骁一次。深秋将冻的江水滔滔,他为了救那个可怜人不顾害了风寒的病躯纵身跳下水。本身体质属阴,双手双脚四季久凉。再经这么一次,铸成了怕冷的怪病。且一到阴雨天气便浑身剧痛难忍加之咳喘不止。
他想啊,许是亏欠那个可怜人的终究是以这种方式还了回去。
自此两不相欠。
亓骁知道这些的时候掌中的折扇脱手落在地上,琉璃扇坠落得个四分五裂。
“你莫欺我……”他当时指着韩悝笑得颓然。
“你别再缠着堂兄了。”韩悝拾起折扇与扇坠揣进怀里,“这折扇堂兄肯定认得,我会带给他。…你别再来了。”
“好。”
第16章 十六
初雪。
这雪下得不大不小,刚刚好没过了官底靴的薄底。
京城是算不得冷的。但北方怎么着也比江南差了些许。
亓骁信步,到了一座熟悉的老宅子前。
这是楚府的旧址。陈旧的木门盖了一层又一层封尘。
他静立在风雪中望着旧人居,白了发、白了眉眼。
他想带那人去江南养病。那里好山好水,天气一点也不凉。
但他哪里来的资格呢?
“楚长歌。再见了。”他冲那虚无笑笑,回身。
雪水打湿了衣襟。很冷。
有人踏雪而来,脚步轻快。亓骁见了提声唤他的名字:“楚善!”
他脚步一滞,随即转过头来。“你是在叫我吗?”韩悝的模样。
他不叫楚善。他姓韩,名悝,字善。
当初坊间流言传得火热。他们闻道亓无金与楚案伤风败俗。楚案的堂弟便干脆避嫌改随母姓为韩。以表不愿“同流合污之志”。
亓骁暗暗攥紧衣角,“楚效他…安好…?”生怕韩悝会回答他些什么。
“堂兄很好。”韩悝想了想,又道:“不过我把折扇给了他,他只是把那条碎了的扇坠取了下来。”
“扇坠?”
“对。他说他记得那扇坠。”
“琉璃扇坠。那是他当年偷来的。原来他还记得……”他痴笑。
韩悝眨眨眼,“堂兄怎么会偷东西呢!”他盯了亓骁一会儿觉得莫名其妙,便从怀里掏出了那把折扇,“折扇还给你!”
“你留下吧。我没什么用处了。”
“好吧。”韩悝抚着扇骨点头,“那你早些回家去吧,雪下得大了。”
“嗯。你也是啊。”
韩悝将折扇重新别回腰间,对有关于亓骁的一切都感觉莫名其妙。
这人脾气怪、装束怪、说话怪、举止怪,爱一个人的方式也怪。
韩悝快步走着,回头瞥了亓骁一眼。
他依旧站在那里。一袭绯色深衣,点缀进了雪里……
第17章 十七
“你能不能安生在府里陪陪我!”楠丝朝推门而入的亓骁扔了个手炉过去。
手炉砸在门上,香碳滚了他满身。
亓骁抖了抖衣襟,径直向里堂走去。
“喂!”楠丝在后面跳脚。
这时,亓骁猛然回身。“父亲呢?”
“今早归乡了。”楠丝很快回答。
亓骁垂下眼,似是在思忖什么。忽而站定,抬手便是一记耳光。
楠丝捂着脸后退了几步。却是死盯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你走吧。我会分你一份家产。”他沉声道。
楠丝眸色厉了厉,挥手还了一个耳光,挑眉诮道:“好啊!奴家求之不得。”
亓骁目送她越走越远,越走越颓然……
父亲向来不反对他做任何事。即便是错事,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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