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镜子欣赏了半天自己的裸体,顺势洗了把脸,掬水漱了口,彻底清醒了。
周栎在沙发上看到了自己的衣服,叠得很整齐,套上裤子赶紧摸黑去找人,生怕自己神志不清做了什么事情。
隐约看到刚刚睡过的床上还有一个人影,周栎无语凝噎。
正在他趴在床边后悔不迭之际,台灯忽然亮了,沈云檀凑近他微微湿润的头发:“醒了吗?”
周栎点头,观察着他的神色。
“脸怎么红了?”沈云檀又靠近了些,将额头贴了上去,“嗯,没有发烧。”
周栎呼吸急促,仿佛宿醉未醒,又似走火入魔,对准沈云檀的嘴唇亲了下去。
触感温软,带了点檀香气,真是人如其名。
“那天,是你将我从山鬼屋子里拉出去的,对不对?”周栎的脸上覆了层薄薄的浅色灯光,眼如点漆。
沈云檀闻言抱了上去,避开他的目光:“是我。”
周栎偏了头,再次追寻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是什么?”
沈云檀放开了他,目露迷茫,他到底是什么?非人,亦非妖,无所属族类,亦无归处。
周栎看见眼前的人身上浮动着一棵树的影子,枝叶繁茂,“这是什么树?”
“檀香树,很久很久以前的檀香树。”
第15章 泡影
十几年前,雷雨夜的清阳市。
贺文珺下班回家,担忧地看向水幕里的白玉山:“早知道今天该把孩子接回来的,下这么大的雨,万一山上出事可怎么办?”
当年山上的信号极不稳定,一遇雷雨天,电话就拨不进去,可贺文珺还是坚持不懈地拨了十几次寺庙里的电话,均以不在服务区告终。
最近天气反常,半边晴半边雨是常有的事情,贺文珺只希望白玉山那边的雨能小一点。
可老天不按常理出牌,也不按贺文珺的希望行事,白玉山的雨下得更大了。
周栎迷迷糊糊中被一声惊雷唤醒,睁眼就看见外面一棵树倒了,树干焦黑,形如枯骨。
他吓得够呛,抱着他的枕头敲响了走廊对面那扇门:“师父,师父啊,外面怎么了,不会有泥石流吧?”
敲了几声,没有回应,他壮着胆子一推,门咯吱咯吱地开了。
周栎探头探脑地往床铺上一看,被子胡乱堆着,老和尚居然不见了。
他以为老和尚起夜去了厕所,又急忙跑去敲厕所的门,捂着鼻子喊:“师父师父,你徒弟要被妖怪抓走了!”
还没说完,厕所门自己开了,还是没人。
他油然而生一种恐惧,跑到其他人的门口一扇一扇地敲,没有,全没人。
倏地一道闪电划破黑夜,周栎吓得一个愣怔,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开始还只是干嚎,后来便真伤心了,泪水控制不住地往外冒,他一边打嗝一边走回老和尚的房间里。
踮着脚拉开灯,周栎泪眼朦胧之间发觉桌子上多了张纸,使劲揩干眼泪看了几眼,上面写着:我们下山有事,你醒来千万别出寺门。
通俗易懂,周栎看得清楚,但想不明白,去捉妖怪吗?为什么没说是什么事?他决定就坐在大门口等着。
夏夜,石台却冷得要命,一进屋又会看到那棵被雷劈死的树,被院里的灯照得阴惨惨的,树影扭曲,吓得他又关上了门。
但是外面这么冷,再待下去会生病的,周栎在生理与心理的恐惧之间犹豫不决。
不……不对,那棵树不是那样的!
周栎一抹脸上的泪痕,硬着头皮冲进屋内,跑过走廊,停在第一眼看见枯树的窗前。
原先从屋里看那树有半扇窗那么大,现在却是遮天蔽日之势,树干也不像是被雷劈焦的样子了,很有枯木逢春的架势。
周栎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等着看这棵树还会有什么变化,他的好奇心大过了恐惧。
这树不怕人看,自顾自地扎根生长,迎着暴雨慢慢地立了起来,一窗之隔的周栎给他鼓起了掌:“喂,你这是渡劫成功了吗?”
大树枝叶簌簌的响动,似在努力做着回应,周栎越发的期待,迈着短腿踩在书桌上朝外面用力挥手。
簌簌簌……一条树枝贴墙匍匐至窗边,周栎感觉声音越来越大,还没来得及闪躲,游蛇一样的东西哗啦一声破窗而入,直直袭向他的面门,周栎瞳孔瞬间放大,整个人呆立在书桌上,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他闭上了眼睛。
耳边忽然又响起另一条树枝的声音,两条树枝似乎缠了起来,周栎疑惑,树枝自己打起来了吗?
他睁开眼,在他面前,两条树枝争缠不休,后来出现的这条似乎更占上风,他动了动腿,慢慢地爬了下去,从床铺下面摸出一串念珠,拆开几颗,瞄准窗户往外一扔。
砸中,两条缠在一起的树枝被打散,其中一条气力明显弱了下去,慢慢缩成原状。
另一条一动不动,嗯,有点不对劲,他将余下的珠子举在面前,小心翼翼地想探出窗外看一眼。
谁知刚一冒头,就被一只手按了回去,周栎啊了一声,瘫坐在地,颤巍巍地举着檀木念珠:“你……你是什么人,啊不,什么妖怪?”
外面传来人声:“不要出来,外面这树成妖了,对你有敌意。”
“你是谁?是你救了我吗?”周栎觉得这人声音挺好听的,放低了警惕。
那人再次回应:“山神,是的,所以你不要再作死了。”
“山神大人啊,我师父去哪儿了?我现在好害怕。”
“你师父去救人了,害怕的话我陪你聊天。”
周栎再次爬到窗边:“让我看看你呀。”
不及他伸长脖子,那只手又把他按了回去:“别探头,外面危险。”
“你进来吧,外面下雨,很冷的。”周栎好奇心骤起,非要看看这个山神不可。
“我是山神,不能进人的屋子。”他随口编了一句。
“这样……山神是妖怪吗?刚刚我看到了另一根树枝。”周栎坐回了床边,双脚够不到地,悬在半空一晃一晃。
“是檀香树,以前当过妖怪,现在已经不是了。”
这段记忆被时间冲刷地只剩几个零散片段,那阴暗潮湿的气氛和那个自称山神的人却历久弥新。
“啊,是山神大人。”周栎意犹未尽地摸着自己的嘴唇:“我昨天没有对山神大人做什么吧?”
沈云檀沉默不语,树影肉眼可见的暗淡了几分。
周栎的手穿过树影摸了摸他的脸:“一直想谢谢你,后来我每次去寺庙都趴在墙边和你说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
“再见。”他感觉自己像个出尔反尔的小人,前一秒还温言细语,后一秒就翻脸走人,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将错就错继续亵渎神明吗?
周栎忽然又有点后悔,将错就错有什么不好,他们才刚刚开始,他还能活好几十年,得过且过的日子或许并不怎么糟糕,那么多人各怀异心都过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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