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用余光扫了一眼请帖上面的字,然后将请帖递还给他,声音有些沉:“不是,这是我们的家宴,你可能弄错了。”
少年眉心里的纠结更明显,他收回了请帖扫一遍上面的地址,又抬了眼视线越过壮汉似乎是想往里看一看,面上表情显然是不信的:“不可能吧,这上面的地址写的就是这里啊。XXX大酒店四号厅,你看,没错啊。”
壮汉却没心思跟他再纠缠,他面色一黑,往后退了一点握着门把手就想关门:“我不知道,反正你找错地方了。”
但是这边的叶长生却是眼疾手快,见那头想要关门,连忙上前几步将门抵住了:“诶,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大老远从X市赶过来参加婚礼你不能就这么让我回去吧?”
明明看起来是个似乎都能刮走的纤薄少年,但是不知怎么的力气竟然大得惊人,饶是那壮汉拼命想要关门但是僵持好一会儿竟是也没能成功。
“我警告你快放手!我们这——”
壮汉话说到一半,大概是被外头动静惊动了,里头缓缓走过来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妻,视线在叶长生身上打了个转,女人轻轻地道:“别吵了,今天是倩倩大喜的日子,多来个人祝福是好事。”
那壮汉看看叶长生,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
男人微微抬手打断了他想说的话,他走过去对着叶长生和善地笑了笑:“你是思远的朋友?大老远过来辛苦了,进来坐吧。”
叶长生也望着他,礼节性地点点头跟他便走进了包厢。
包厢里只有两张大的圆桌,在所有人都穿着黑色正装的情况下,主桌上穿着一身暗红色中式马褂的张思远显得格外扎眼。
本来正满脸麻木的新郎在看见从门外走进的那抹亮黄色的一瞬间,神色突然激动了起来,他几乎是想要立刻冲到那人身边求求他把他从这个地方救出去,但是脑子里仅剩的那一丁点儿理智却让他竭力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他死死地盯着坐在自己邻桌的那个不和谐音符,似乎是希望能通过这样将自己此时的绝望与痛苦传递过去似的。
那头自然也是感受到了来自主桌上的那份不同寻常的甚至过于扎人的视线,他微微抬眼望过去,看了他一下,随即又安安静静地在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又看了一眼时间。
十一点五十九分。
开席还差一分钟。
作者有话要说:
叶长生(笑眯眯):好不容易结一次婚,高兴点嘛!
张思远:……
贺九重(捻了捻叶长生的发梢):幸灾乐祸也别这么明显,嗯?
叶长生:诶嘿~
张思远(敢怒不敢言):……还是要微笑不是吗。
第40章 冥婚(四)
本来略有些狂躁的情绪在接收到叶长生递来的眼神那一刹那,张思远仿佛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 脑中突然一片清明, 整个人的神情稍稍开始缓和了下来。
虽然自从他高中转学后他们两个已经六年多没见, 但是那个人看起来却像是一丝一毫都没有变。依旧是那么一副纤长消瘦的模样,白皙的脸上一双天生的笑眼,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纯良乖巧感, 乍一眼望过去, 仿佛还是记忆里那个十六七的少年。
只是那双过分干净无害的黑色眼睛在现在的张思远看来, 却是夹杂着某种说不出的凉薄与理性, 被这么瞧上一眼,他就像是被里里外外地彻底看穿了似的, 叫人不自禁地便生出一股无所遁形的狼狈感。
不过在最初的狼狈感过后,他再继续看着那双眼反而缓缓地生出了一点安心。
他来了, 他来了!叶长生真的来救他了!
他这么想着,压抑多日的恐惧与委屈喷涌上来让他眼眶忍不住地有些发热。
十二点整, 婚宴准时开场了。
菜是一早就由服务员上过了的, 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闻起来菜香扑鼻——但是却没有人动筷。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在张思远身上,密密麻麻的, 像是沉重的锁链, 缠得让人几乎站不起身来。
没有正规的婚庆司仪,拿着话筒上去的大概是谁家的亲戚,开口说话的时候,不标准的普通话里带着一点本地的方言, 听起来有些说不出的滑稽。
但是现场却没有一个人笑,整体严肃刻板得几乎叫人有些窒息。
“现在有请新郎新娘上台。”
简单的开场白之后,司仪盯着台下的新郎缓缓开口道。
张思远被他看得浑身忍不住地打了一个颤,他略有几分惊慌地偏头去找叶长生,直到目光捕捉到了那头一个细微的颔首动作,他这才又收回了视线,不安地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拖着分外僵硬沉重的步子上了台。
而就在他上台的同时,另一头,一开始去门前迎叶长生的那个女人也捧着一个蒙着红盖头的相框走到了台上并将那相框摆到了中央的柜子上。
司仪将一个中间系了一个花球的绸缎一端连着那个相框,又将另一端塞进张思远手里,随即便高声吆喝道:“现在新郎新娘都已经到场,请新人在到场宾客的见证下完成拜堂仪式!”
张思远听着这话,下意识便想要逃。他仓皇的视线无助地划过在场所有来宾的脸,而后面色灰败地垂下头,暗暗地握紧了攥着那艳红色绸缎的手,咬着牙走到那盖着盖头的相框对面,离了大约半米宽停住了,随后就听到那司仪高声喊着“一拜天地”。
他闭了闭眼,好一会儿像是认命了似的,身子微微动了动,极缓地屈下膝盖向下矮了身去。左腿缓缓跪倒地面右腿再挨了上来,整个身子匍匐下来,额头深深地贴到了地面,遮掩住了他脸上痛苦的神情。
“二拜高堂亲朋!”
他顺着口令站起来又转过身,面色麻木了一些,也并不抬眼,直接面对着屋子里的所有人跪下去,又深深磕了一个头。
“夫妻对拜!”
张思远半转过身,看着即将要和自己拜完天地的那个相框,眼底闪过些晦涩的暗光,但是没犹豫多久,还是屈膝跪下去安安分分地完成了仪式。
“礼成,恭喜新郎新娘从现在起正式成为夫妇,从此不求生同衾,但求死同穴,一生相爱百年好合!”
这祝福的话平常听着可能觉不出什么问题,但是在眼下这样的场景里显得就有些诡异了,但底下的人听着却好像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不但不去挑错儿反而纷纷鼓起掌来叫好了。
张思远听着那句“死同穴”,一张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他捏紧了拳头却到底没多说什么。
掌声雷动间,又有个年纪轻些的姑娘端着个托盘走到了他身边,司仪见状马上道:“新郎可以掀开新娘的盖头了。”
张思远低头看着那个托盘上的喜秤,沉默了一会儿。
但是大概是先前已经拜了天地,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这时候也再顾不上忌讳其他。伸出微微发颤的手将它拿了起来,然后上前几步用称将那块盖着相框的盖头掀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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