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何止是很久没见到他们呢?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身边除了嬴政就几乎没有别人了,即使嬴政已经尽他最大可能的陪着他,但他还是感到孤单如黑夜一般慢慢将他吞噬,或许有一天他就彻底闭上了眼睛,再也醒不过来。
看着眼前人眸子里难得的光彩,到了嘴边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最终嬴政只能点了点头,尽管他是那么的想和燕筝单独在一起,度过不知还有多久的美好时光。
没错,虽然他从来都不承认他的阿筝会很快地离开他,但是他还是会害怕,还是会在看着他熟睡的时候忍不住流下泪来。
扶苏和甘罗很快就赶到了,两个人坐在燕筝的床头迅速红了眼眶,甚至能隐约听见扶苏压抑着的轻声呜咽。
三个人,就在不远处嬴政的注视下简单地聊着,而嬴政的眼里那个许久不曾笑过的男人终于露出了开怀的笑容,苍白的面色仿佛也染上了一层红光,给了嬴政一种他的阿筝只是累了躺在床上的错觉……
交谈没有持续太久,嬴政见燕筝累了的时候就把人给遣走了,直到看着他入睡才离开。
正殿里,红着眼眶的扶苏不住地握拳又松开,好像只有借此才能发泄出心中的怒火与悲痛,他真的没有想到只是几个月没见,一个原本还只是有些虚弱的人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一切都是父王的错吗?父王变了,真的变了,无论是之前下达的那些不人道的命令还是对筝哥哥的绝对掌控,都让他感到心惊,感到害怕和痛心。
怒火上涌的时候人总会格外冲动,在看到嬴政踏入正殿的一瞬间扶苏就走上前,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父王,您还要把筝哥哥像这样关到什么时候?”
一句话落下的同时,震惊到了在场的两个人。
甘罗是没有想到一向对父亲尊重恭顺有加的长子会发出这样的质问来,嬴政也同样的没想到,但更多的却是愤怒,压抑不住的愤怒,这和他近来越发喜怒无常的情绪有关,也和扶苏越来越放肆的行为举止有关。
“放肆,谁让你这么跟我说话的!”举起的手掌携着帝王的雷霆之怒而下,“啪”的一声震颤了人心。
嘴角隐隐有鲜血流出,但甘罗却什么都没做,只是拉着愣住了的扶苏一齐跪了下来,低垂着头恳求道:“请陛下息怒。”
“息怒?”嬴政不怒反笑,看着甘罗的眼神里阴郁非常,“毕之啊,你倒是很护着这个学生吗?!只可惜他太不争气,不明局势,自作聪明,不忠不孝,忤逆尊长!”
看到甘罗被打的那一刻扶苏就忍不住了,眼下被这样讥讽就要反驳,却被甘罗死死拽住,动弹不得。
“是臣的错,是臣没有教好殿下,惹怒了陛下。”甘罗仍旧低着头,一味地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哼。”嬴政冷哼一声,意味不明,在两个人胆战心惊了半晌后才道,“扶苏下去吧,以后休要在朕面前如此放肆,我是你父亲,更是你的主上!”
扶苏心里一惊,抹去额上渗出的细汗,拉着甘罗就要走,却听到那个威仪的男人再度开了口。
“毕之留下。”
看了眼扶苏踉跄远去的背影,甘罗皱紧了眉,眸中一抹担忧划过,但很快收敛心神恭敬地垂首立于嬴政身侧,听候吩咐。
“毕之。”嬴政轻叹一声,对这位肱股之臣对扶苏的感情看在眼里,却没有多说,也没有说破,“朕并不想阿筝一直这样下去。”
“陛下的意思是?”甘罗蹙眉,作为知己好友,他也不想看到燕筝如此这般地痛苦下去,只是人各有命,阿筝的病似乎真的无解,纵使难过悲痛也是无济于事之举。
“纵然派了那么多人求仙问道,耗费如此大的人力物力也始终不能找到一个满意的结果吗?”颓然落座于大殿上的高位,嬴政垂首抚额,这么久了,他用尽一切的办法也不能留住阿筝的生机,眼见着他越来越消瘦,越来越虚弱,他比任何人都崩溃、难过。
“毕之,世人皆道我糊涂,为了个求而不得的东西劳时费力,可我做的这些、求的这些只是为了救我心爱之人。”嬴政抬起头,一向精明冷漠的帝王此刻却像个懵懂的孩童般茫然看着远方,“我求仙问道,求的只是一个天长地久,求的只是他活下去的一线生机,可似乎连这些我都得不到……”
“陛下……”甘罗嗫唇,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吗?很显然眼前这个坚毅果决的君王并不需要。
果然,很快的,嬴政就恢复了过来,仿佛刚才的脆弱只是甘罗一个人的错觉,他看到他忠心效忠的帝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对他淡淡下令——
“甘罗,朕命你想尽一切办法找到续命之法,无所不用其极也好,不择手段也罢,只要你能做到朕就会满足你任何一个愿望,比如……”话至此,声音倏而低了下去,“让扶苏继承皇位。”
甘罗浑身一颤,嬴政锐利的视线好像穿透了他的身体、他的灵魂,看到了被他深深掩埋的情感深处,这一刻由不得他拒绝,无论这样的要求到底能不能完成。
“喏……”
嬴政就这样看着甘罗魂不守舍地离开,静静地坐着,于阴暗中同样阴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疲惫,他抬起头,看着某个方向,傲气而不服天地的一代始皇如同一个平民百姓般许下了虔诚的誓愿——
“愿求天下秘法,保吾爱长生喜乐。”
秘药
窗外虫声婵婵,曙光明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燕筝靠在床头,捧着手里的竹简认真专注地阅读着,直到两道窥伺的好奇视线□□裸地落在他身上良久,他才悠悠转过头看向窗口——一个可爱的包子脸少年正趴在那儿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这样的一副样子让他瞬间想到了那个曾经也这么看过他的少年,姬丹,然而现在他这个唯一的亲人也已不在了。
唇角绽出一抹笑容,燕筝虽然有些惊讶这个孩子是怎么通过隐在外面的重重守卫来到这里的,但还是十分欣喜能有个除嬴政之外的人和他搭上话。
“你叫什么名字?”
似乎惊讶于这个看上去非常温柔的大哥哥会和自己说话,包子脸少年有一瞬怔忪,然后很快回道:“子婴,我叫子婴哦!”
子婴?是嬴政那么多孩子里的一个呢。
燕筝的笑容略略淡了些,但还是很和蔼可亲的样子,看在少年的眼里、心里就是一阵悸动。
“你是怎么进来的?外面可是有不少的守卫呢。”摩挲着手里光润的竹简,燕筝含着笑继续问道。
少年脸一红,这个那个了半晌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他总不能说他是因为实在对这个地方太好奇所以寻了个狗洞钻进来的吧?这样的事情让大哥哥知道了真的是好害羞啊!对,绝对不能说出来!
燕筝见他吱唔了半晌,满脸死活不说的样子也没再追问,倒是让他从门口进来坐在自己的边上,温柔道:“不想说也没关系,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很久没人陪我说过话了。”当然,嬴政除外。
52书库推荐浏览: 砚上凉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