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怜站到他身侧,再回头看自己陷下去的地方,那处竟是凹下去了一大块,露出一点黑黢黢的深洞,不知通往何处。只要谢怜没及时扒住边缘,又或是花城动作稍慢,肯定就掉下去了。花城又道:“这山满是坑,跟紧我慢慢走就没事。哥哥方才走太快了。”
原来,这积雪下的山体竟是十分脆弱,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坑洞,不知道有多少,也不知道有多深。而花城居然连这些坑的分布位置都记得。谢怜吐了口气,提议道:“好。那我们再靠近一些吧。雪山上不能大喊大叫,若是不小心遇到什么了也不好出声求救……”
谁知,话音未落,就听上方传来一声怒吼:“有完没完——!”
“……”
是哪位仁兄敢在这种陡峭险峻的雪山上大吼大叫?!
谢怜一脸懵然地向上望去,只见那漫山遍野满世界的白雪中,有两个小黑点正在“铛铛”乱斗。其中一人手持长弓,连珠箭出,另一人手持一柄斩马长刀,挥得虎虎生风,将那些羽箭尽数挡下,刀锋箭风全都裹挟着一层灵光,两人皆在冲对方叫骂,持刀那人骂道:“早说了那小子是别人弄死的!我也在找他们!”
居然是南风和扶摇!
不及细思他们为何也会在这里,谢怜脱口欲道:“闭嘴!”然而,他反应很及时,还没喊出来就咽了下去。若是像他们那般奔放地大吼出来,三个人对着吼,这雪山还能绷住???
花城抱着手臂,扬起一边眉,道:“他们是不知道在雪山咆哮可能引发雪崩吗?”
谢怜道:“这……不至于那么傻吧!应该是知道的,但他们就这样的,怒火上头什么都不管了!”
南风和扶摇都极为恼火,边骂边打,因距离太远,断断续续听不清楚到底在吵什么,他们也根本没发现下面新来了人。谢怜想冲上去拉开二人,可积雪封山,雪下又满是深坑,根本没法马上赶到,跑了两步又是脚底一空,险些掉坑,只得收足道:“不让能让他们就这样打下去,得阻止他们!”
话音刚落,一只银蝶从他身后蹿出,利箭一般向上方掠去,谢怜一愣,随即心头一宽,暗道好主意!他们人没法立刻上去,先让死灵蝶飞上去传个话不就行了?
那银蝶果然奇快,几乎三声之后就赶到了那边。然而,谢怜还未传话,便见花城面色一寒。他觉察不对,道:“怎么了?”
花城唇边的笑意尽数消失了,神色仿佛这雪山一般天寒地冻。谢怜追问道:“三郎,到底怎么了?”
花城嘴唇微动,还没回答,谢怜忽然一阵没来由的心悸,猛地抬头望向上方,睁大了眼睛。
高耸的雪山壁上,有一大块白色的山体,颤颤巍巍地塌下了一片。
那边打得正凶的南风与扶摇也感应到了这无声的压力,双双抬头,这才终于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了。
下一刻,那山体如千里之堤、一溃千里,带着一波滔天的雪浪和呼啸,翻翻滚滚地朝着他们压了下来!
真的雪崩了!!!
谢怜抓了花城的手,转身就跑。跑了两步想起上面那两个离雪崩之峰更近,猛地刹步,回头一看,果然!两人都收兵不打了,一起逃跑,扶摇跑了没两步,一脚踩进一个坑里,身体陷下去大半截,白雪埋过胸口。南风跑得比他快,也回了头,迟疑了一下,似乎想回去救。然而,就这么一迟疑,大片雪浪已然杀到!
就在他们即将被吞没的前一刻,谢怜抛出了若邪。那白绫长长蹿出,一下子准确无误地套住了扶摇和南风,把他们生生拽出了雪海。花城望了一眼他们,眼中带着怒火,道:“哥哥!丢下他们,别管了!”
谢怜紧紧抓住若邪,拖着那两人边跑边道:“不行啊!弄不好就要被埋上一百年了!”
花城沉声道:“来不及了!”
谢怜一惊:“什么?!”
他一回头,只见铺天盖地的雪白阴影当头塌了下来。
谢怜还是被南风和扶摇拖住了脚步。那冰冷厚重的雪浪奔腾不休,冲散了他和花城。
谢怜被冲得东倒西歪,混着白浪,翻了好几个跟斗,居然还能顽强挣扎。然而,崩塌的积雪量太大,冲击也太猛了,时不时没过谢怜头顶,带来阵阵突然的窒息。谢怜最后喊了一声:“三郎!”终是顶不住,被冰雪的巨流吞没了。
……
不知过了多久,雪山终于再次平静下来。
好半晌,一片平坦的雪地里,一处积雪拱了两下,突然冲出了一只手。
这只手扒在雪地上一阵乱摸,随即,钻出一条胳膊,拱出一个肩膀,然后是一个头,顶着满脸碎雪,一出来就深吸了一口气,连连咳嗽。
不多时,这个人终于千辛万苦地爬了出来,甩了甩头,一下子坐在了旁边的雪地上。
正是谢怜。生生把自己从厚厚的一层积雪里挖出来的感觉,跟把自己从坟墓里刨出来差不多。谢怜的脸和手都冻得通红,几乎麻木无感,他随便搓了几下,呵了几口热气,抬起头,茫然四顾。
茫茫白雪里,并没有寻到那一抹夺目的红色。
但是,寻不到谢怜也不能乱喊你在哪里。万一再来一场雪崩,那就完蛋了。
他只好站起身来,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走着,边走边小声喊道:“三郎?三郎?南风?扶摇?”
说来奇怪,分明是在同一座山上,但现在他一个人走着,好像比刚才和花城一路同行时冷得多了。若邪也不知什么时候脱手了,谢怜很奇怪,若邪应该是不会脱手的,就算他放开了,若邪也会自己缠住他,怎么会这样?
他心中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想不出来究竟是哪里,还是迷迷糊糊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风雪之中,忽然迎面走来了一个人。白衣黑发,猎猎随风,低着头,缓缓而来。
见到行人,谢怜心中微微一喜,迎了上去,道:“这位朋友!你……”
他刚说完这几个字,那人便抬起了头。脸上,赫然是一张白森森的面具,一半笑面,一半哭脸。
谢怜仿佛被人迎面捅了一刀,大叫了出来!
而一叫出来,他就睁开了眼,猛地坐起。一阵喘息之后,他才惊魂未定地发现,此刻,他根本就不在雪山里独自行走,而是躺在一个黑黢黢的空间里。
原来是个梦。
难怪梦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谢怜长舒一口气,抹去额头冷汗。
摸索一阵,发现身下似乎是垫了草的石头,芳心悬于腰侧,若邪也分明好好地缠在手上,谢怜略定心神,托起一盏掌心焰,照亮了所在之处,第一时间道:“三郎?你在吗?”
谁知,火光一亮,他立刻发现,旁边的黑暗中,居然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人。
这一惊吃的可不小,谢怜登时出了一身冷汗,瞬间抓紧了芳心。在这近在咫尺之处站了个人,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毫无觉察!
不过,再仔细一看,那一身冷汗又消了下去。原来,这不是个活人,而是一尊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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