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鬼火是冷的。
就算它靠得再近,燃烧殆尽,也不会给活人带来一丝温暖。
恍惚中,谢怜似乎听到了一个微小的声音。
那个声音似近似远,亦梦亦真,绝望地道:“神啊,请你等等我,等等我吧……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吧……让我……让我……”
“……”
谢怜心道:“神?是在叫我吗?”
可是,就算向他祈求也是没有用的。
因为,当他是神的时候都无能为力。现在,不再是神的他,更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
“……殿下?殿下?殿下!”
谢怜是被风信推醒的。
他勉强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条小巷子里。风信的脸悬在上方,一见他醒来,总算松了口气,随即面上染上几丝怒色,道:“殿下!你到底怎么回事?一句话都不说,跑出去两天多!你再不回来,我就瞒不住陛下他们了!”
谢怜慢慢坐起身来,道:“两天?”
这两个字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喉咙干涩,语音沙哑,眉头也是一跳一跳的,头痛欲裂,好像记得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风信蹲在他身边,道:“就是!两天!你到底去哪儿了?!刚才你怎么疯成那样?”
难道他醉了两天?他不是在一片野坟地里吗?怎么会躺在这里?而且听风信的口气,谢怜有种不祥的预感,道:“我怎么了?”
风信没好气地道:“你中邪了!到处砸摊,到处打人,还去拦街上巡逻的永安兵!之前你还干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听说他居然去拦了永安兵,谢怜一惊,道:“我拦了兵?那……那些士兵呢?”
风信道:“幸好你被我撞上拉住了,你又这幅样子,他们以为你是醉汉疯汉,骂了几句没多留心,不然就死定了。你到底怎么了?我怎么看你的样子像是喝酒了?”
谢怜低头看了一下,他现在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满是污泥,抓抓头发,也是乱得仿佛就要拉下去秋后问斩的犯人,果然像极了那些整天睡大街的醉汉疯汉。
默然片刻,他爬起身来,含糊地道:“嗯……喝了点。”
风信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道:“啥?你怎么能喝酒?到底是喝了多少才醉了两天?”
见风信一脸不可置信,谢怜没来由的有些心烦,往前走去,道:“说了没喝多少,就喝了点。不怎么办。为什么我不能喝酒。”
风信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愣了一下,追上去道:“什么叫不怎么办?为什么?殿下你忘了吗,因为喝酒破戒,你不能破戒的,不然修炼怎么办?你要再飞升的。”
“……”一听到修炼、飞升,谢怜就不想再听,加快脚步。风信道:“殿下!”
他又追了上来,迟疑片刻,道:“是发生了什么吗?和我说说?”
听风信这么小心翼翼地询问,谢怜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再不找个人说出来,他可能就要崩溃了。但他又不确定,说出来后,风信会是什么反应。
他不敢赌。
见他呆滞,风信又道:“说真的,又不是杀人放火抢劫,殿下你还有什么事儿不能对我说的吗?”
听到“又不是杀人放火抢劫”,谢怜登时一阵窒息。
如果说他原本已经生出了一点点动摇、一点点侥幸,那么这一刻,就都被彻底打碎了。谢怜低下头,转身继续走,含混地道:“没有什么……只是,我真的很累了。你……”他正想编点借口,忽然发现风信脸颊侧面有些东西,顿住脚步,道:“你脸上怎么回事?”
风信顺手摸摸脸颊,似乎摸到痛处,肌肉一抽。他脸上的东西,是瘀痕。而且,一条胳膊上也缠了绷带,被一层层细心地包扎着。
这绷带肯定不是风信自己包扎的,不过,谢怜在意的是绷带下的伤,他道:“你怎么受伤的?”
以风信的身手,凡人可不能轻易让他受伤,而且伤的还是手臂。风信不以为意,道:“哦,没什么,那些无赖来砸摊了而已。”
谢怜惊疑不定,道:“是那天那些卖艺的本地人?”
风信道:“就是他们。”
谢怜道:“他们为什么去砸你的摊?”随即顿悟,“是因为那天我们认输了,但你后来又去卖艺,所以他们来赶你?”
多半就是这样了。弄明白缘由后,谢怜心中陡然一股怒气暴涨。
他生硬地道:“你别去了!”
风信却满不在乎地道:“管他们!我偏要去。认输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反正没认输,不算反悔,我就是要在那里卖艺,他们除了偷偷摸摸丢东西砸摊还能拿我怎么样?这次是没防备,下次不会了,打起来我也不怕他们!”
听了这话,谢怜心头那股突如其来的戾气登时散去了,被一阵内疚代替。
风信如此,他却还自己一个人在这儿颓废丧气,如何对得住到了这一步还未舍他而去的忠心侍从?
想到这里,谢怜叹了口气,道:“对不起,风信。”
风信一愣,大力摆手,道:“殿下干什么和我说对不起,这不是废话吗。”
谢怜道:“这些日子都是你一个人挣钱,辛苦你了。”
风信道:“只要你好好修炼,早日再飞升,比什么都强!”
又听到“飞升”二字,谢怜沉重地点点头。
国主和王后被风信瞒住,只以为谢怜这几日在外修炼。见到他回来,王后还是高兴地又做了顿饭。谢怜于心不忍,把风信那碗拿过来,代替他吃了。一夜无眠。
第二日,风信早早起床出去,谢怜则留下来修炼。
可是,虽然他已经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却仍是无法集中精神。
这道理,就像人人都知道,要出人头地唯一的办法就是勤学苦练。但是,一万个人里,有几个能真正做到勤学苦练这四个字?同理,就算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一万遍心无杂念,但又如何是说说就能做到的?
一连十几日,修炼进展都停滞不前,一无所获,谢怜难免心中焦急。尤其是每日深夜里风信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和王后一起问他今日是否有进展,谢怜都感受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巨大压力。
但他不敢实话实说,只能含糊回答有进展,于是,风信和王后便十分高兴。长久下去,不是办法。两个月后,谢怜终于无法再让这种现状持续下去了。
一日,风信深夜归来,两人在桌边吃着昨日留下来的剩饭。吃着吃着,谢怜忽然对他道:“我恐怕要离开一段时日了。”
风信一边扒饭,一边愣了:“啊?离开?你要离开去哪?”
谢怜缓缓地道:“我要去寻找一处灵气充足的清幽之地,闭关修炼。”
修炼之地若是灵气充沛,对修行人必将大有裨益。之前,谢怜是因为不能下定决心离开父母和两个侍从,这才一直无法抽身。眼下,他却改变了主意。风信没多想,道:“太好了!殿下,你早该这么做了!清修才最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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