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中,谢怜手上那把黑剑发出尖锐的嗡鸣,鸣得他双耳和脑中都一片刺痛。白无相道:“你打算怎么办?值得吗?为这些人,承受万世诅咒?”
从方才踹他的那一脚开始,谢怜一直处于一种浑身血液沸腾、头脑发热的状态,挥剑言语,皆从本心,并没有去想接下来要怎么办。听他这么问也不知如何回答,道:“你看不到我打算怎么办了。在那之前,我先办掉你!”
白无相冷哼一声,道:“不自量力!”
话音刚落,谢怜只觉身体一轻,整个人便飞了起来。
他立即稳定心神寻找重心,可这重心还没找着,上方白影一闪,又是一阵猛力袭来。谢怜仿佛变成了一颗铁球,被人重重掷了下去,一声巨响,深深砸进了地里。
如果说原本谢怜心中还抱着“爆发一下也能赢”的三分侥幸,这一击下来,他就彻底清醒了。
赢不了!
太强了,这个东西对他而言,是压倒性的强!
谢怜从未在对上任何敌人时生出过这种“压倒性”的念头,只有在对上君吾的几次,才偶尔闪过一瞬。但君吾是强不假,却是一种克制有度、收放自如的强,与白无相截然不同。这个东西的强悍之中,带着一股凶恶的凌厉和满含怨气的杀意。
所以,只要一招,谢怜就明白了,他是绝对打不赢白无相的。恐怕只有君吾,才和这个东西是一个等级的对手。
可是,现在的他的声音,根本无法传达到君吾那里!
猛的一脚,白无相雪白的靴子踩中谢怜胸口,森然道:“从一开始,就是因为你不自量力,痴心妄想,才导致了这一切!”
谢怜被他踩得五脏六腑缩成一团,剧痛难当,却是忍着一口鲜血,道:“不。不是我!”
白无相道:“哈?”
谢怜伸手死死抓住他的靴子,眼前是所未有的清明,双目炯炯,道:“是你,带来了人面疫。是你,导致了这一切!”
“……”
白无相哼了一声:“或许吧。如果你一定要这么想的话。”
随即,他微笑道:“但你要清楚,如果不是你不自量力,妄图逆天而行,我就不会出现在这世上。我是顺应天命而生的。”
谢怜眼中的火焰不但没被大雨淋湿,反而烧得越来越旺。他道:“你少自以为是了!我不需要你教我,我自己会学。如果你代表的就是天命,那么,天命这种东西,就应该被摧毁!”
天边闷雷滚滚,狂风大作。白无相的声音又低沉了下去。
他轻声道:“我如此悉心地教导于你,你却冥顽不灵。太子,我失去耐心了。”
谢怜又咳了几声,白无相道:“不过也没差别,反正你早就已经把它们唤醒了,只差最后一步而已。这最后一步,就让我来帮你一把好了。”
谢怜警惕道:“你想怎样?”
白无相弯下腰,抓住谢怜的手,将那把黑剑强行塞进他手里,握住,举剑向天!
天空劈下一道苍雷闪电,注入那黑剑的剑心,又反射了回去。密密的乌云开始搅动,整个永安的上空出现了一片黑色的云海,无数人面、人手、人足在里面翻腾着,仿佛地狱挪到了天上。
与此同时,日落了。
谢怜躺在地上,眼中倒映出滚滚的黑云和电闪雷鸣的天空,白无相扔下了他,那黑剑也“铛”的掉在地上。
云上传来彷如千军万马的尖叫嘶吼,这阵仗可说是毁天灭地,大街小巷里,许多人都被惊了出来,打着伞一脸懵然,纷纷道:“怎么了?”“吵什么吵?”“我的妈?!天上那是什么?!那是不是人脸?!”“天下大乱,天下大乱之兆啊!”
谢怜一身一脸的污泥,从地上踉跄爬起,喝道:“回去!回屋去!!不要出来!回屋去,跑!!!”
人面疫,要再一次爆发了!
谢怜在这边奋力挥手,白无相在一旁轻声微笑。谢怜猛地回头,怒目视他。白无相双手笼袖,气定神闲地道:“何必这么生气?反正你已经不能回头了,不如好好体会一下复仇的甘美吧。尽情欣赏,这是你的杰作。”
“……”谢怜道,“你,以为我没有办法了吗?”
白无相道:“如果你还有办法,请?”
谢怜深吸一口气,一把抓起地上那把黑剑,走到街边人群之前。
众人都认出了这是在街上躺了两天的那个鬼不鬼、神不神、人不人的前朝太子,纷纷小心翼翼地后退。谢怜喝道:“都站住!”
不知为何,他眼下虽然满身泥污,却自有一股奇怪的气势,众人果真站住了。谢怜道:“看到天上那些东西了吗?”
众人莫名点头,谢怜道:“那些,是引发人面疫的怨灵,马上人面疫就要再次爆发了!”
那黑色的云海着实骇人,并不需要更多说服,众人便相信了这话,大骇道:“人、人面疫?!”“怎么会又来了?”“难不成真是……”
有人六神无主,有人转身就跑,但绝大多数,都惴惴不安地停留在原地,等待他说更多。谢怜却没再说,而是手中持剑,向前一举。
他一举起这把寒光闪闪的凶器,吓得众人登时齐刷刷后退几尺,谢怜却又喝道:“拿着!”
“……”
众人怯怯道:“……什么?”
雨中,谢怜举着剑,沉声道:“只要你们用这把剑刺过我,就不会染上人面疫。”
“……”
白无相的笑容似乎断了一下。
须臾,他还算冷静地道:“太子,你疯了?”
众人也懵道:“这……这什么话?”
“他疯了吗?”
“拿剑刺他?说真的?他想干什么?”
人群悉悉索索,白无相爆发出一阵大笑,道:“你是失了神智还是没尝够百剑穿心的滋味?不对,这一次,恐怕是要万剑穿心了。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天!”
他突然不笑了,指天道:“怨灵,覆盖了整个永安!也就是说,你想‘拯救苍生’,就得让整个永安每个人都来捅你一剑,一天之内你就会变成一滩肉泥!这种愚蠢的做法和你当初逆天求雨有什么不同?你以为你救的完吗?”
谢怜背对着他,道:“一天不行,那就一个月,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三个月!救不了一万个,就救一千个,救不了一千个,就救一百个,十个,哪怕是一个!!!”
白无相怒道:“你为什么?!”
谢怜双手举剑,大声吼道:“不为什么!因为我想!!!就算告诉了你……”
他微微回头,轻蔑地道:“——你这种废物也是不会懂的。”
“……”
他语中眼中的轻蔑鄙夷太过露骨,也太过刻骨,白无相似乎不由自主语调微扬,道:“你,叫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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