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通过水路将连氏族人运走。谁知船未造成,你的大火已经爁焱落霞寸草不留!”
君默宁没有再因为这件事请罪,此时此刻的父子俩更像是平等的对话人;他也没有想到原来父亲也采取了相应的措施,到底还是
他快了一步,“承恩村被下了绝育药,就在村子周围的草丛里;而且疾病蔓延瘟疫横行,若再不带他们离开那个人间地狱,连氏
灭族指日可待。这恐怕就是咱们现在这位皇上的手笔,待承恩村灭,最后一个就是娘!”
“宁儿,这件事你的确做得天衣无缝,”君子渊的语气里丝毫没有夸奖的意思,“为父整整查了两年才查出一丝端倪。可是你有没有
想过你要付出什么代价?”
君默宁顾不得脚上的伤痛,重重地跪了。他好像意识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一件他这一生都没有弄对的事!
君子渊这次没有叫起,他自己也坐起身直视着幼子,神情凝重:“宁儿,你可知先帝也曾到过悦来酒楼品尝盛极一时的火锅;也
曾对殷若虚旁敲侧击询问为何突然愿意出山教学;先帝命我查过,他自己也派暗卫查过,我们一明一暗却是双双无功而返。你知
道为什么?”君子渊苦笑,并不期望幼子给出答案,“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得到,一个未满十岁的又聋又哑的孩子,是这一切的
主导者!”
君默宁豁然抬头!
“我君子渊何其有幸,生儿有智!”君子渊的笑容变得苦透黄连,“他自出生起就为了我这个无能父亲,为一个身为前朝公主的母亲
装聋作哑;而后又自毁名声暗中筹措一切;最后赔了自己八年甚至可能更长的青春韶华时光……”
“父亲!”君默宁叩首及地。
君子渊无奈道:“你唤我父亲,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为父得知这一切,想到这些年你受的这些苦,你让为父情何以堪?抑或者,你
打算隐瞒一辈子,让你这个无能的父亲躲在儿子撑起的羽翼下,庸碌一生?”
君默宁再次叩首之后直起腰身,满脸愧悔道:“父亲,儿未曾这样想过!从来没有!儿蒙上苍父母恩赐生儿有智,知道父亲母亲
为了保全孩儿生死不顾!儿装聋作哑,父母兄长从未厌弃孩儿,反是视如珍宝,惜之爱之,父母生养之恩天高地厚,儿纵是粉身
碎骨也难报万一……”
话音未落,君默宁脸上已经挨了狠狠一巴掌!
“你不是生而有智,你是冥顽不灵!”君子渊捂着心口,痛心疾首道,“你怎么不知道你是我与你母亲血脉相连的孩子,我们对你所
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何曾要你偿还!”
第74章 父子、师徒
君默宁怔怔地跪在地上仰视父亲,脸上的指痕突突的胀痛起来,此刻他的表情迷惘、惊讶、还有将懂未懂的挣扎。
君子渊的心更痛了。哪里有孩子从来不知道这个道理?哪里有孩子一天到晚想的是如何护着父母护着家人而从不考虑自己才是最
应该被护着的那个人?
“这一次被一箭射中,”君子渊突然换了话题,“我当时觉得是个必死无疑之局。所以临终……那如今大难不死,自然不是‘临终’了
,我已吩咐了你大哥,为父死于这场刺杀,身后封荣全无所求,只要求皇上,还我三儿……自由。”
君默宁脑海中突然有什么东西炸裂了!
父母之爱,生死相托!
父爱深沉,凝如山岳!父亲罹难生死难料之时,他想到的依然是失去了自由的幼子,他‘临终’唯一的愿望,还是他失去了自由的
幼子!
母爱无私,不息如川!一边是连氏最后的族人,一边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孩子!母亲绝望之余,选择自封佛堂,甚至……用自
己的性命替她不懂事的儿子赎罪!
是啊,父亲母亲何曾要自己的回报!可笑自己自诩算无遗策智珠在握,竟然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没有弄明白!
“爹,儿……知错了……”二世人生漫长岁月,君默宁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般脆弱,他膝行两步双手环住了父亲,整张脸埋在了父亲
腰间。
不一会儿,君子渊就察觉到了腰间渐渐湿热——这是他的三儿二十几年来未曾流过的赤子之泪。他把君、连两氏的安危默默地扛
起,笑着,癫狂着,饮泪如饴。
君默宁无声而泣,他感受到父亲的手抚着自己的发丝、肩膀、后背,传来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力量,如同此刻高照的艳阳,驱散了
冬日彻骨的寒凉。
再多的泪也终有流尽的时候,痛痛快快哭了一场的三少终于找回了理智,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转头想想,在父亲面前哭不
是什么丢人的事吧……吧……
君默宁无声叩首三顿,以谢亲恩。
君子渊扶起幼子,怜惜他膝上长跪的伤,让他在凳子上坐下,他也坐下。
君宇回来的时候,父子俩就这样坐着,不知道说了什么,老爹一脸的高冷,他那张牙舞爪的弟弟满脸的讨好、求饶!
君宇不太忍心打扰这么美好的一幕,他的父亲和弟弟,都是人中龙凤,可是这么多年来,何尝这样亲近过?
“哥,您回来啦?”君默宁站起身,笑得明媚。
君宇也笑着应了,给君子渊请过安,说道:“爹,再过十几天就年末除夕了,爹之前吩咐的事情……还需要孩儿向皇上禀告吗?”
“不用了,过几天我亲自与皇上说,生死一场,换宁儿的自由,他会同意的。”他在承祚一朝为相多年,对皇帝有足够的了解,“而
且经此一役,朝上的事我也力不从心了,索性乘此机会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了。”
“去江南啊,爹,”君默宁兴致勃勃道,“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还可以乘船出海去看看,沧海横流……”
父子三人絮絮叨叨,从未有这样一刻,人与心如此靠近。
君默宁一瘸一拐地回到无音阁的时候,看到齐晗正跪在地上擦地。冬日寒凉,他穿着相府仆役的短褐,麻布的发带从头顶的发髻
上垂下来,他用冻得通红的手将发带往脑后撩过,顺便擦去脸上因劳作而冒出的汗珠。
他是私自跑出来的,以戴罪之身寄居在先生的无音阁。先生被相爷罚在佛堂,除了到来之日罚他清理无音阁之外,也没有精力来
责罚他,齐晗便日日清理洒扫。他由初时的提心吊胆,渐渐意识到他居然住进了先生幼时成长的居所!这个认知让他无比欣喜!
于是,他更加小心、恭顺,不惹先生生气。
君默宁站在门口,看着吭哧哼哧跪在地上擦地的徒弟。没有比这一刻,他理解并且心疼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孩子。
心有执念,可以把自己放进尘埃里,只要在意的人好,便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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