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就算能偷偷留下点食物,清次也没有办法吃得下去,有好几次,阿药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但是这个男人的生命力却比她想象的要顽强得多,在一次又一次的昏迷和高热后也没有就此死去,反而渐渐能够清醒一两次。
偶尔的清醒并不是每次都能让阿药发现,他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又昏睡,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只有一次,大约是久马走后的第三天,阿药在一次昏昏沉沉的瞌睡之下猛然抬起头,忽然发现清次睁大了眼睛望着拉窗外的天空。
没有一丝云的夜空中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满天繁星,可清次的样子又好像并不是在看星星。
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但是已经缓和了那种无意识的痛苦。
只有阿药知道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所流露出来的令人心痛的表情,但似乎只要一睁开眼睛,那种不受控制的情绪就会完全消失。
她不忍心打断他的专注,默默地等了一会儿,如此安静的夜晚,从远处传来了乐声。
那个声音悠扬而欢快,鼓动着喜悦之情。
仿佛知道阿药也醒了,清次开口问道:“那是什么音乐?”
他的声音十分低微,但又足够清晰,阿药听着传来的乐声回答道:“是尺八,听说是从京里特地请来的乐师。”
“那是有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吧。”
阿药在清次看不见的身后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说:“是因为秀家殿下的婚礼,所以特地请了技艺高超的乐师来助兴。”
她说完之后似乎听到清次笑了笑。
“这么说来,那个幸运的女人究竟是谁?”
“是京都五摄家之一,九条家的公主,其实可以算是下嫁呢。”
“你见过她吗?”
“没有,像我这样的人,就算想远远地看一眼也是不可能的。”
大概是感到说话很疲惫,清次闭着眼睛安静了一会儿,阿药想着这个时候应该做点什么,问他是否肚子饿想吃东西,或者看看他有没有继续发烧。
但是清次却再次睁开眼睛并且转过身来望着她,用一种颇有兴味的声音道:“那位秀家殿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仿佛被这个问题问住了,阿药怔怔地呆了很久才慢慢开口:“秀家殿下,他是个很出色的人。”
如此笼统的回答,清次感到失望地合上眼睛。
“你在听吗?”
“是的,继续说吧,什么小事也别错过。”
“其实我知道的并不多,而且几乎也没什么机会能看到秀家殿下,很多事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阿药回想着有什么特别的事可以让他保持清醒,因为一直昏睡下去实在不是件好事。
她说了很多,但是大多数听起来都是不合常理的无稽之谈,显然是女人们乱嚼舌头之后得出的结果,清次一边听着一边慢慢地陷入了昏睡。
过度的失血和饥饿,加上连日来的高热,就算是铁人也会因此而萎顿下来,对他来说,阿药努力想要让他保持清醒的话语反而像是催眠曲一样。
“……差一点就死了。”
仿佛一下子跌进了沉睡的深谷又被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拉扯回来,阿药最后的那句话忽然就加强了他即将消失的意识。
清次浑身一颤,睁开眼睛问道:“什么差一点死了?”
阿药低头望着他,慢慢地重复了一遍:“我说,那一次,秀家殿下差一点就死了。”
“为什么?”
“殿下十二岁正要元服行成人礼,据说经过花园下石阶的时候,假山边的竹篱松了,削尖的竹子滑下来,差点就插进背部,如果不是久马大人在旁边推开殿下,就算不死也一定会重伤难愈,为了这件事奥御殿夫人特地请教了甚目寺的隐海和尚,隐海大人说,若要让殿下平安就不能行成人礼,但是这在武家意味着无法出仕,奥御殿夫人反复请求,隐海大人才说,如果一定要行成人礼,也不能剃发,否则便活不长久。”
“只是这么一件小小的意外,有这么严重吗?”
“说起来,这样小小的意外还真是层出不穷,也有不知道怎么回事鞋子上的绪绳忽然断了而摔倒,或是被受惊的马抛下马背,总之,十二岁之前发生了不少叫人担心的事,不过成人礼之后,按照隐海大人的吩咐来做就再也没有过了。”
清次转过头去,他当然知道这并不是什么意外,所有的事也和他曾在舞风将要做的一样。
暗杀。
权力者之间的互相争斗,从幼小的童年就已开始,那个甚目寺的和尚并不是得到了什么神明的启示,只不过看穿了这种争斗,想要让秀家退出圈外吧,不能出仕就不存在争权夺势的危险,缺少武士风范则容易遭到轻视,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庇佑。
“秀家殿下其实十分寂寞,御前大人那么严谨,奥御殿夫人又远在江户,唯一的兄弟因为立场关系从小就很疏远,除了久马大人,几乎没有可以说话的对象,只希望九条家的句月公主嫁来之后能令殿下畅怀。”
“这些都是你听来的吗?”
“是啊,虽然没有办法见到真人,但是一直也有听到大家在说。”
阿药十分尽兴地弯腰道:“阿篱姐说,那位公主殿下是个连女人见了都会忍不住真心赞叹的大美人,犹如神仙一般高贵,那仙女般美丽的容貌,即便从地上仰望一眼,都甚至会叫人失魂落魄,如痴如醉。”
清次好笑地道:“既然是女人,被同样是女人的一方称赞到这种地步,怎么说也有些言不由衷的味道。”
“什么,男人不也经常会因为被男人称赞勇猛而感到高兴么?”
“那是不一样的。”
阿药抿了一下嘴唇,直起身道:“如果有人称赞我漂亮,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会觉得高兴。”
“……是吗?”清次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睛道:“那我来说吧,你很漂亮。”
虽然是信口说出的,阿药却因此露出了微笑,她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阿药低下头,听到清次呓语般的声音在问:“还是夜里吗?”
她轻轻地回答说:“嗯,但是马上就会天亮了。”
第十六话?动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将近黄昏时分。
不知道是过了一天还是几天,时间早已在昏睡中模糊了。
清次睁开眼睛,房间里空无一人,夕阳在地面造成一片红光,四周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仿佛是被火焰烧灼了一场,全身的力气都化成水气耗尽,只留下了无生气的死灰般的身体。
他掀开薄被,用手臂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并因此感到一阵无法控制的晕眩,眼前看到的一切也都模糊不清起来。
不过,虽然伤口仍然剧痛,高烧却似乎退去了。
稍微坐了一会儿,等那阵晕眩好转一些之后,清次试着离开睡了好多天的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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