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次怔住,他原本以为六藏坊就算不知道阿玉的真名叫双叶,至少也应该知道青鬼门的事,甚至因此而把六藏坊当成了她的同党,可是照眼前的情形来看,又好像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稍微想一下就能明白吧,如果我知道她是谁,她在干些什么,或许你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和我谈话了。”
清次明白他的意思,六藏坊是说,如果他和阿玉是同党,以现在清次所持的敌意来看,他根本不用在那天的地震之夜还特地把秀家带到清次的身边去,或者从一开始见到他就应该动手杀了他才对。
虽然想到这一点,可是清次觉得只要有一点线索就应该抓住不放,否则很可能会错过些什么重要的东西,更何况那些人行事诡异捉摸不透,谁能断定不是另一出戏码呢。
六藏坊说完那些话后,又接着说道:“阿玉是我在山上寻矿脉的时候遇到的,当时她受了伤昏迷不醒,我就把她带回来。”
“带回来之后呢?”
“你能猜到么?”
这个粗壮的男人眼中忽然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但是这个笑意并不是恶意的,反而让人觉得有那么点愉快和幸福的意思在内。
六藏坊笑着道:“结果她醒来之后就跪在我面前说‘妾举目无亲,无家可归,望您永远怜爱’。”
清次苦笑,想起那个女人冷漠无情,一举手就要杀人的样子,实在没料到会有这种事:“那可真不像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是啊,我也知道迟早总有那么一天会被她牵累,可是人家都那么说了,我也不好拒绝,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像我这样的人,忽然有了一个妻子,就算是名义上的,总也不是什么坏事吧,至少外人眼中看来,能陪我在烧火炉旁流汗的人大概也就只有阿玉一个了,更何况她还真的有手艺,你的刀柄不是缠得很不错吗?”
清次用手指捏着额头,喃喃地道:“我可看不出你是个对女人没辙的人。”
“人总有弱点。”
清次不知道六藏坊的心意,他究竟对阿玉知道多少?
真的就是如此不问来历地收留一个陌生人,这无论如何还是很不可思议。
但是这么一来,关于青鬼门,关于阿玉是那一族忍者的后裔,还有染丸和叛乱起义的事也都没法问出口了。
如果六藏坊有意隐瞒,即使问他也没有用。
清次正想着这些事,忽然听到了六藏坊的感叹声。
这个若是穿上甲胄一定英伟非凡,好像天神一样的男人用一种十分遗憾的声音说道:“可惜她太倔强,如果肯对我说点什么,也许我能够帮上忙也说不定。”
“她不对你说是对的,如果说了,你既劝不了她,也不能和她为伍,那样不是更让人难过。”
“话是不错,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六藏坊回头来看着清次道:“对你说了这么多话,却连名字都还不知道呢,你叫什么?”
“清次。”
“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清次笑了起来:“是叫六藏坊么?”
“没错,一开始还以为你是浪人,没想到竟然是国主的家臣,阿玉的身份,你大概是不肯告诉我的吧。”
“嗯。”清次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抬起头看他:“没有找到她之前,你做什么打算?”
“就当是做了个梦,梦见了于佐贺部狐狸,睡醒的话第二天还是继续干自己的事。”
“既然如此,那么我去说情,让你回去吧。”
六藏坊抬眼看着清次,忽然露出了笑容,他们心照不宣,谁都知道对方没有把话说全,可是谁也没有要全说出来的意思。
自己会被关在这里,不正是拜眼前这个男人所赐么,现在却回过头来卖他一个人情,六藏坊苦笑了一下,对他来说,清次是难以捉摸的,而对清次来说,六藏坊则要用高深莫测来形容了,也许他并不是个多么诡谲的人,也未必就掺杂在刺客暗杀的事件中,可是让这么一个明知道会被连累还敢收留来历不明的女人,随时都可能会站到对手阵营中去的人随便地走出去,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是在冒险。
清次看着他走过身边,头脑中却全都是双叶那双凌厉的眼睛,没有表情地说着:“如果你说不,我只好杀了你灭口。”
“女人……”
等到六藏坊走后,清次斜靠在廊下的柱子上,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对什么人说道:“谁能了解女人呢?”
“没有人。”
身后的隔扇被打开,秀家从里面走出来,似乎早就在等着清次说话,可是脸上却看不到什么表情。
“他的话你全都听到了吧。”
“听到了。”
“那么,要让他走吗?”
“他人不坏,而且也不是那种会受鼓动的人,既然他什么都不知道,让他留在这里也没有用。”
秀家仍然维持着淡然的态度:“而那个青鬼门,我派人去过并且彻底搜查了一遍,除了几个地痞无赖之外什么都没有。”
“找不到是理所当然的。”清次沉吟着道:“他们离开那里,可能不是在刺杀失败,而是更早的时候。”
差不多是自己从那里逃出来的时候吧。
清次没有说出这些事,他想做的只不过是阻止双叶疯狂的计划罢了。
“这么一来,我们可以算两清了吧。”
他从廊下的木质地板上站起来,走过秀家的身边说:“那些事情我都告诉了你,自己小心防备应该不成问题,切支丹的教徒虽然多,但是无论如何也抵不过一国之主的军队。”
“你去哪里?”
“离开这里,过我自己的生活。”
“也要离开尾张吗?”
“也许。”
清次已经走到了秀家的身后,可是秀家并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问:“你说的两清,是什么意思?”
“……”清次犹豫了一下,好像在考虑该怎么措辞,他想了一会儿说:“如果你觉得不够……”
“两清的话,应该是互相亏欠了什么才对,你做过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吗?”
这次是真的无从回答了,清次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但是只要在秀家的面前就好像说得越多越落下风,激烈的会被冷淡浇灭,冷漠的又会遭来挑衅,高亢被压制,恳求被拒绝,虽然一切都在暗中不知不觉地交锋,却从没有真正赢过一次。
这个时候秀家不带任何感情地问出“你亏欠过我吗?”这样的话,他该如何回答才好?
在舞风竹之间发生的事已经变得十分遥远而陌生,是他刻意要忘掉的,可是现在的情况却反过来,变成好像秀家在不断提醒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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