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过一次。”无镜露出了微笑:“一两一枚的小判有整整一箱。”
“是金币啊。”
染丸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但是无镜没有看到,他先爬上梯子,又听到染丸在下面问他:“你们不是和尚,难道是山贼吗?”
“不是,以后再告诉你吧……”
顺着木梯上去,阁楼上却没有灰尘。
上面堆放着不少金银钱财,也有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的挂画和摆设,角落的刀架上还放着一把白鞘短刀。
无镜显得有些激动地踏上阁楼的地板,立刻就去打开了一个箱子。
他把手伸进去,好像炫耀似的从里面抓出两叠金光闪闪的小判。
“怎么样,很多吧,我们可以从三河到远江,然后坐船到室津去。”
染丸走到角落里取走那把刀,拔出来看了一眼又收好,但是没有放回去,他的目光掠过面前的一排架子,最后停留在墙上的一幅挂画上。
不知道是不是真迹的菱川师宣春宫图,内容是十分露骨的交欢场面,挂画没有挂正,稍稍有那么点歪斜。
染丸走过去,伸手把画扯下来,立刻就露出了后面的暗格。
无镜也吃了一惊,以为里面放着什么财宝,可是走近一看才发现是几个卷轴。
染丸拿起一个展开看了两眼又放回去,重新拿起另一个。
这些卷轴里记录的是一些搜集来的情报和正在调查中的事件,有关于某几位大名私下密谋不光彩的事,也有家臣不满藩政背地里心怀憎恶有可能谋反的事,林林总总,有些写得十分详细,看来是要呈上去给主君过目的,还有一些则相当琐碎,似乎还在整理之中的样子。
染丸看到第六个的时候,无镜显得有些不耐烦,他把金币用一块绢布包裹好,转头对染丸说:“我们快走吧,要是被柿右卫门他们发现的话就糟了。”
“什么糟了?谁糟了?”
染丸的嘴角扬起一个微笑,手上的卷轴中写着一个叫做吉池照摄的男人的名字,下面的内容虽然凌乱,但却看得出是一个企图倒幕的计划雏形,柿右卫门显然还在调查中,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和证据。
染丸把卷轴塞进怀里,转身看着无镜,然后慢慢地走过去蹲下身来。
无镜也抬头看着他,忽然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从来没有看清过这些东西,因为他总是被那眼睛的形状所迷惑,忽略了那些被深藏起来,十分细微的东西。
“在这个寺院里的,全都是武士或者曾经是武士吧?你呢?”
“我,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是个只有两百石俸禄的下级武士。”
“这么说,你也可以算是半个武士了。”染丸跪在他的面前问:“那你的真名呢?”
“平介……森泽平介。”
“平介,我记住了。”染丸看着他说:“我只记住你一个人。”
无镜望着他的眼睛,那双发亮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瞬间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但是下一刻又马上变成了毫无感情的冷漠。
无镜感到腹部猛然一痛,他来不及低头看,只用手摸到了一把锋利的刀。
就是刚才染丸拿在手里的白鞘短刀。
刀锋切入腹部又往旁边一划,内脏破裂血液上涌,无镜从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大量的血沫涌了出来。
“我们最大的敌人,就是武士。”
无镜没有说话,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染丸,就那样睁着眼睛倒在他的肩膀上,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襦袢。
“……室津。”
“叮”的一声,无镜握在手里的金币落到地面上,撞击声在寂静的阁楼上久久回荡着。
染丸拔出刀刃,飞快地离开阁楼越过围墙,直接来到正殿,几个僧侣装扮的男人正在门外扫地。
看到满身是血的染丸出现在眼前,每个人都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是这种表情还来不及转为敌意就已经被一片血光所淹没了,染丸的刀锋穿过这几个男人的要害,迅速有效地把他们送下黄泉,几乎连惨叫声都没有,猝不及防的对手很快就倒在了干燥的地面上。
转过转角时,净光正从那里过来,两人迎面对上,但是染丸的动作比他快得多,一下子就伸手扼住他的喉咙,把他推倒在地上。
他用膝盖顶住净光的腹部,手肘压着他的肩膀,举起的刀尖对准了那因为事出突然而剧烈起伏着的胸口。
净光扳着他的手腕,怒目圆瞪仿佛想说什么话,但是染丸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手中的刀刃落下,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一阵仿佛要把手腕捏碎的力量传来,渐渐又归于无力。
冷风吹过,血腥味飘散开来。
出乎意料的顺利,染丸在净光的尸体上平息着自己的呼吸,背脊上浮起了一层冷汗。
他知道自己刚从生死边缘回来,柿右卫门并不是个无用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昨晚的事令他对自己产生轻视,并因此而掉以轻心的话,躺在地上的尸体会是谁还很难说。
如果没有无镜,想在这短短一天时间里找到那东西也是难如登天,本来到这个风来寺中,他就做好了随机应变的准备,现在不管无镜是出于什么目的,爱也好欲望也好,嫉妒或是利用也好,总之确实帮上了忙。
染丸伸手摸到怀中的卷轴,又慢慢地站起来,他走到院中的水井边,装满了两桶井水又走回正殿。
本尊圣堂的正殿外倒卧着刚才被杀死的寺僧,流出的血通过地板的缝隙淌满了一地。
他放下水桶从怀里取出卷轴放在廊下的白沙地上,自己走进殿内跪下,抬头望着金身的千手观音。
佛像低垂眼帘仿佛也在看着他。
染丸提起一桶冷水,往自己的头上浇落,冰冷的水珠混合着血色流淌下来,紧接着第二桶也冲下,他丢开木桶,双手撑地慢慢弯腰伏下,直到额头碰上湿漉漉的地面。
第三十九话?心言
血洗风来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那古野城的尾张藩主耳中。
这件事连同长久以来一直困扰着他的叛乱军以及因为地震而花费了大笔金钱的修建工作搅在一起,都是令人很不愉快的事。
听到这个消息后,就连城中的气氛也有了微妙的改变,即使碧空万里的大晴天也让人觉得有些黯淡无光。
那座虽然建造时间不长,却也颇有些名声的风来寺不但遭到血洗,而且动手的人事后放了把火,甚至连调查都无从入手。
从久马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秀家在门外投进来的日光下蹙眉,他的目光往旁边坐着的清次看了一眼又收回去,问道:“会是什么人干的呢?”
“现在还不知道,柿右卫门负责搜集情报,因此而惹来什么仇家也是有可能的,虽然他的能力出众,性格方面却是个毫无操守的男人,把这样一个人丢在寺庙那种荒凉的地方,即使没有人找上门来,迟早有一天还是会出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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