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无人小岛。”安斯艾尔发出一下虚弱的呻吟,“我想要看到的是陆地,是城市,是不会摇晃的任何地方,但不是无人岛。安得烈,他在哪?”
“莫尔先生在甲板上帮忙,风浪太大了,得有足够的人手拉着缆绳。”
“暴风雨降临有个把小时了,他还能在上面干什么?”
“说实话,在您摇晃的这段时间,莫尔先生确实帮了不少忙,我可不能昧着良心说他什么都没干。”
“那么您能帮我把他叫来吗?”
“我可以试试看。”安得烈说,“尽量让他赶来,我这就去替换他。”
“谢谢,您真是个好人。”安斯艾尔愁眉苦脸地瞧着他,直到舱门重新被关上。
此刻,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这位浑身难受头痛欲裂的先生非常坚强地为迎接即将到来的人做了一些准备。首先他使自己躺下了,盖上被子,然后他还需要一些技巧,比如将罐子里的清水洒一点在自己的额头上,接着又失手打翻了它。
在长途旅行的海上,这真是罪大恶极的浪费,不过船摇晃得这么厉害,谁能保证这些东西都好好地在原来的位置呢?
安斯艾尔瞧着装水的木罐顺着倾斜的地板滚向对面,很快又滚回来,在地毯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水渍。他躺在床上,胳膊伸向地板,脸朝着床的里面开始哼哼起来。
“我真是个可怜人。”安斯艾尔喃喃自语,并且立刻使自己相信了这一点。他一个人躺在这里,手臂像具尸体似地张开着,显得虚弱、疲惫、奄奄一息。
莫尔带着一身咸涩的海水进来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幅景象。
“您怎么了?”对于这种情况,莫尔显得有些迟疑。当然,安斯艾尔也不能指望他由于过分不安,在一阵冲动之下就向他奔去,这类事发生过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了。
莫尔小心翼翼地来到安斯艾尔床边,他看到了伯爵湿漉漉的额头,金发松开了紧贴在上面。
“我想我可能快死了。”安斯艾尔有气无力地说。
“为什么呢?安得烈对我说您只是有点晕船,可您的样子为什么这么古怪?”
“您对我太无情了,对于一个即将告别人世的人来说,任何古怪的行为都应该被原谅。”
“我没有说您的行为。”莫尔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把手指放进自己嘴里,“您的汗里没有咸味,您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安斯艾尔听到这个高明的质问,力气又来了。他试图让自己坐起来,脸上带着受伤的表情,“您在怀疑我。”
“不,我没有这么说。”
“可您却这么做了。”安斯艾尔说,他的脸色看上去倒很苍白,像是在用最后一点力气勉强支撑。
莫尔很难分辨真伪,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对于伯爵的演技,他仍然感到非常棘手。
“那么您感觉怎么样?”
“快死了。”
“需要我去请医生来吗?”
“不,让一位久经航海的船医看到我的软弱,这会让我更羞耻。”
“我认为您最好还是睡一会儿。”
“我透不过气来了。”
“可是我能帮上什么忙呢?”莫尔无奈地为他解开衬衣,让他的胸膛接触到空气,“这样感觉会好些吗?”
“瞧我的手指,还在不停发着抖。”安斯艾尔轻微地握住莫尔的手。
“这回您没有说谎。”莫尔说,“不过您比刚才有精神一点了,要是您感到烦闷,能吐出来,或是吃点东西再吐,我就会认为您已经克服了晕船症了。”
“我看出来了,您根本不关心我的死活。”安斯艾尔的话语中积郁着对这个世界的恼怒、反感和憎恨,“您走吧,离开这里,去甲板上和您心爱的三角帆在一起,暴风和海浪会让您快活的。而我,还得爬着去把水罐捡回来,用里面仅剩的一点水来滋润干渴的喉咙。”
“瞧您说得多可怜啊。”莫尔扶着他的肩膀说,“您要是乐意,我完全可以把干净的水和漂亮的银杯送到您嘴边。”
“那么为什么不这么干呢?”
“我认为您在喝水之前还需要一点别的东西。”莫尔将他扶起来说,“您在这里对着我发脾气,是不是更希望能有个依靠,而不是一罐水。”
“是吗?”安斯艾尔抬起苍白的脸,凝视着莫尔:“‘他是任性的,他是阴险的,他总是在说谎,这次一定也是这样。’您是这样进行推理的对吗?对于我的一举一动,您总是抱着怀疑的态度,我能欺骗您什么呢?您已经一无所有了,和我一样。”
“好吧,我错了。”莫尔说,“您确实需要治疗,但不是身体上的反应,而是精神上。您一定是太闲了,大家都忙着在收帆,为了不使这艘船在狂风暴雨中被击溃而努力干活,可是看看您在干什么?把我叫来只为了撒娇。”
“太过分了。”安斯艾尔说,“难道您认为一个可怜的病人要一杯水喝的行为是在撒娇?上帝让我们降生在这个世上是为了互亲互爱,而不是吵架。”
“您终于承认我们是在吵架了。”莫尔说,“我管一切不用开膛剖肚的病症都叫精神病,包括您的晕船症。您想要的是这样吗?”说完他搂住安斯艾尔的肩膀,把这个生气的,或者正要大光其火的人按在自己怀里。
莫尔吻了伯爵的耳垂说:“您要是晕船想吐,尽可以吐在我身上,只要那样能让您好过些。”
“我认为我们应该躺平,这样不会给胃部造成阻碍和压迫。”
“我倒认为那样反而更糟。”
“为什么不试试呢?”安斯艾尔说,“通常总是需要实验才能知道结果。”
莫尔掀开被子,他的身上全是海腥味。
“您掉进海里了?”
“差一点就掉进去了。”莫尔说,“我们的主帆被撕裂了一道口子,幸好马伦先生指挥及时,否则就全完了,船会被掀翻。”
“虽然您这么说,可是我感到船摇晃得更厉害了。”桅灯在头顶来回晃荡,发出诡异的咯吱声,安斯艾尔说,“我有点后悔上这艘船,我认为人还是应该生活在陆地上。”
“您的勇敢精神哪儿去了?”
“我的勇敢精神只能在平地上发挥,天,我头疼得快裂开了。”
“确实,船摇晃得太厉害。”莫尔说,“我有个办法能让您停下,但是我想您会怪罪我太粗鲁。”
“我听过这种说法,粗鲁的方法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奏效。”
“那么请允许我试一试。”莫尔摊平了伯爵先生“病弱”的身体,用自己的身躯压得他在床上不得动弹,“这样,您是不是觉得世界平稳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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