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爱这片大海吗?”伯爵问道。
“您有多爱它,我就有多爱。我的主人。”安得烈回答,“要是您什么时候不爱了,我的感受也和您一样。”
“天哪,您真是个甜言蜜语的高手。按理我应该给您一些赏钱。”
“谢谢,我记着呢。每一笔赏钱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数目绝对不会有错。”
“您是位可靠的管家,应该去做些更重要的事,要是马伦让您去干收帆什么的粗活,您大可以拒绝。”
安得烈回答:“马伦先生可不会让我去收帆,因为莫尔先生干得好多了。他简直就像个从小在船上长大的船员。”
“是啊,他是个天生的水手,几乎立刻就习惯了光着脚在甲板上奔跑,还把那些像咒语一样的号子学了个遍。您听,快听啊,哟嗬哟嗬,请问这有什么可带劲儿的?”
安得烈侧耳倾听,从船尾那边传来了高亢的歌声。
“水手们正在捕鱼,星罗号经过暖流带遇上了迁徒的鱼群。”
“在岸上的时候我还挺喜欢鱼。”安斯艾尔发出呻吟般的声音说,“可现在却只想要新鲜的蔬菜和水果,我不爱这大海了,等到下一个城市我要下船去走在平地上,我要去人多的地方走走。您知道我曾经是多么讨厌拥挤和喧嚣,现在却只想让人们的肩膀擦过我的身旁。”
“恕我直言,大人。我认为您对人群的美好向往只是一种幻觉,等上了岸,您就会对人们身上因为搬运和劳作而散发的汗味避之不及了。”
“难道您不认为我已经习惯了搬运和劳作散发的汗味吗?瞧啊,那位正向我们走来的先生就是制造这种汗味的专家。”
安得烈向伯爵示意的方向望了一眼,莫尔正往船舷走来。他穿着一件细麻衬衣,卷起了衣袖,敞开着胸膛,浅蓝色的眼睛在晴朗的阳光下闪闪发亮,浓密的头发绑在脑后,晒得黝黑的皮肤让他看起来坚毅而勇敢。
“早上好,伯爵大人,安得烈先生。”
“您好,莫尔先生。”
安斯艾尔向他看了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说道:“早上好,水手先生,您看上去还真不错啊。”
“是吗?可是听您的语气,我是不是又在什么不知情的情况下惹您不高兴了?”
莫尔转头看了看安得烈,管家先生无辜地望着他,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您当然不会惹我不高兴,只要看到您开心地和船员们一起在阳光下挥洒汗水尽情撒欢,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您是说捕鱼吗?我们已经干完了。”
“您的速度还挺快。”
“是的,晚上我们就有新鲜的海鱼大餐了。”
伯爵先生别过头去望着船舷外的海水,鱼群沸腾着蜂拥游过,甚至有一些跳出了水面。海水泛着银色的波光,安得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得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莫尔先生,能请您在这陪伯爵大人一小会儿吗?”
“当然可以,您尽管去忙吧。”
安得烈向两人行了一个礼,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管家先生看起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不及您唱歌和捕鱼重要。”
“当然,还有比这更重要的,现在我知道是什么事了。”莫尔自言自语地说,“您要是愿意,我可以陪您散散步。”
这句轻声细语的话刚说完,一个年轻的水手走了过来,兴高采烈地说,“莫尔先生,您快来看哪,我们网到了一条怪鱼!”
莫尔的眼睛里闪出了兴奋的光彩,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挪动起来。然而他看了一眼伯爵的脸色,立刻停住了。
“什么样的怪鱼?”
“像一支船桨那么长,银白色的鱼,长着两对透明的翅膀。”年轻人说道,“现在还活着呢,马伦船长要把它放回海里去,您快来看看吧。”
莫尔为难地说道:“我马上就来。”
“我们往鱼身上泼了点儿海水,它太大了,可找不到桶来装它。”
“您去吧。”伯爵说道,“去和您的新朋友在一起。就让我一个人在这待着。”
“您不去看看那条怪鱼吗?”年轻的水手说,“那可是一条怪鱼啊。”
“不。”伯爵说。
“我明白您的意思。”年轻人说,“那您会想要看一眼其他的鱼吗?您可以选一条当晚餐。”
“不,不要。”
“好吧,那我留在这儿陪着您。”莫尔说。
“不不,您还是去吧,水手先生,要不然您会心不在焉的。”
安斯艾尔瞥了一眼那个满心期待的年轻人。莫尔深受船员们的喜爱,他出身贫寒,没有一点儿贵族的坏毛病。在星罗号上他会整晚和水手们喝酒唱歌,也能帮着收帆和干些冲洗甲板的粗活。尽管马伦船长认为他的堂兄和这位年轻的朋友是船上的客人理应受到礼遇,但毫无疑问现在莫尔已经成了水手中的一员。
安斯艾尔感到自己被孤立了,就连安得烈也可以为一日三餐的菜单出些力,他却只能发呆、散步和在风平浪静的日子里眺望一下远处的海平面。
伯爵先生不高兴。
莫尔感觉到了,就像有魔力一样,现在他不再需要安得烈的暗示就能摸清伯爵先生的心情,就像马伦船长能不费吹灰之力判断出明天是大晴天还是暴风雨一样经验丰富。
年轻的水手离开后,莫尔向伯爵走去,双手按在船舷上。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问道:“您在干嘛呢?”
“您看不出来吗?我在看海。”
“可您又不喜欢看海。”莫尔说,“昨天您还向我抱怨到处都是海水让您犯晕呢。”
“这么说起来,您没感觉到船有点晃吗?”
莫尔稳稳地站在甲板上,虽然航行时间不算太长,可他还从没有遇到过这么风平浪静的白天。
“一点儿也不,稳得很。”
“是吗?那我为什么觉得船晃得厉害?”
莫尔镇定地说:“我看您要不是晕船就是生病了。”
“您觉得我生病了吗?”
“这可说不准,也许您现在正发着烧呢。”莫尔说道,“您愿意让我摸摸您的额头吗?”
“当然,我非常乐意您出于关心摸摸我的额头,可我又担心您刚才捕鱼回来有没有沾上一点儿鱼腥味。”
莫尔把双手伸到鼻子跟前闻了闻,并没有闻到过于浓烈的腥味,但是他充分理解伯爵先生的嗅觉与众不同。当他在贫民窟肮脏的街道上驰骋着和乞丐争抢食物时,伯爵大人正躺在羽毛一样柔软干净的床上接待成群结队而来的年轻姑娘的慰问,任何异味对他而言都像麻风病一样可怕。
“我能不能请您转过身来,正对着我。”
“您想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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