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沈昊却并未发觉齐槿异状,只是纵马驰骋,难得的纵情不由让他血脉齎张,豪情逸飞,而怀中所爱在抱,更是让他分外满足,豪情天纵间,更有一种柔情刻骨,只觉天地尽皆美好,眼前江山亦尽皆如画。
不知飞奔了多久,燕沈昊终於勒马停下,低眸向怀中人看去,不想却是触上齐槿看向他的清澈眼神。燕沈昊心中一荡,不由便俯下头去在齐槿唇上吻了一吻,然後却是将怀中人圈得更紧,望向眼前广袤无垠的天地,叹道:“悠悠天地,大好江山,果然是让人十分心动啊!”
齐槿抬目望向那血色残阳下的远方,只见苍天茫茫,风起云动,触目虽是壮阔,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是悠悠漫上了一股苍凉,不由收回目光,静静低垂了眼眸,只是不语。
燕沈昊注意到他的神色,不由问道:“槿,你怎麽了?还是,你不惯这样骑马,身体不舒服?”
齐槿轻轻摇摇头,沈默良久,忽然却是抬起眼,轻声道:“这次回去,北朔便要对东苍开战了罢?”
燕沈昊不意他突然说起这个,当下一愣,随即便明白了他眼中那抹黯色所为何来,当下亦是沈默。
齐槿抬眼望向远处,只听风中他的声音平缓而幽静:“昊,你看那边,应该是一个村子罢。你看他们,虽然辛劳,但大家怡然自乐,他们要的并不多,不过只是一点安宁,不过只是家人平安,亲人团圆……他们从来不会想要什麽江山,什麽天下,但他们一样快乐,一样满足……”
燕沈昊长叹一声:“槿,你说的我都知道,但你也要明白,自古以来,欲成大事,必会有所牺牲……”
“为了一己的野心就可以牺牲别人的幸福麽?一将功成万骨枯,昊,这样对那些无辜的人们很不公平……”
燕沈昊静静道:“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什麽公平。”
齐槿沈默,半晌,方低声道:“昊,你不记得宁王殿下和凤将军了麽?他们为什麽会天人永隔,宁王殿下为什麽会孤单一人,独自神伤……”
燕沈昊摇摇头,道:“槿,我们跟他们不一样,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齐槿眼中浮起一丝忧伤,轻声道:“昊,难道你不记得我们当初为什麽会被宁王殿下分开了麽?就像他所说,一人野心之下将会造成多少碎心?失去所爱,无能为力,痛不欲生的感觉,那样的惩罚还不够吗?你既已经有过那样的痛,那你想想,一旦开战,天下又有多少人要承受同样的痛?你既深知其苦,又怎忍心让那麽多无辜的人同样痛不欲生?他们又有什麽错,要承受如此残酷的惩罚?”
燕沈昊良久不语,如血的夕晖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静谧无声。半晌,他方低低道:“槿,我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齐槿沈默了一下,然後轻声道:“可我是东苍人。”
抬眼看著远方西沈的如血夕阳,齐槿轻声道:“我入北朔和亲,便是为了换来东苍的安宁,如果与我成婚的你在我和亲来不到一年便领军攻打我的故国,那麽,我又算什麽呢?到最後,我便只是东苍的罪人……”深吸一口气,齐槿转过眼望向燕沈昊,“当初你说要对东苍开战是因为东苍背信弃义,那麽,现在你和我已经……而且齐瑾已经死了,就消失在你的面前,这样的结局,你还要怎样呢?你……还不满意吗?”
听著怀中人忧伤微颤的声音,燕沈昊只是下意识地将他抱得更紧,却并不答语。一时间,天地间只余晚风吹过莽原的声音。
齐槿抬眼看向那双深沈的凤目,清澈的眸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期盼求恳:“昊……就算为了我,不要开战,好不好?”
燕沈昊心中一紧,看著齐槿殷切忧伤的眼神,几乎便要不顾一切答应下来,但终究还是只有忍痛沈默无声拒绝。见齐槿的殷切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然後终於慢慢垂下头,燕沈昊不由得心中一疼,用力将齐槿圈在怀中,涩哑的声音微含痛楚:“槿,你不要这样……皇兄之命,我亦不能违抗啊……况东苍齐晋昏庸无道,而皇兄雄才大略,英明睿智,东苍在他治下,只有比从前更好,百姓也会更安和……”
齐槿轻轻闭上眼睛,心中只是黯然。虽他知道燕沈昊所说也不无道理,但却又有谁人愿意自己祖国被外族侵占,自己被异族统治?那种失国失家之痛,他这强盛大国的王孙贵胄又何曾经历,怎会明白?
燕沈昊见齐槿闭目不语,长长的睫轻轻颤动,知他心中痛苦,然而自己心中又何尝好受?沈默了一下,低声道:“槿,我们现在不要再说这个了好不好?这一路,你不是东苍的和亲王妃,我也不是北朔的皇室亲王,我只是要陪你一生之人,你也只是我真心所爱的人,其他什麽都不要管,好不好?”
齐槿轻轻睁开眼来,看进那双望著自己的情意幽深的眼睛,将头轻轻靠在了燕沈昊肩上,然後摸索著抓住燕沈昊抱著他的手,缓缓地将自己纤长的手指插入了那修长的手指间,轻轻道:“我只希望,这一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燕沈昊心中一跳,反手将他的手抓住,用力与他手指相扣,更紧地将他拥在怀中,用脸颊摩挲著怀中人的鬓发,只觉心头充溢著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感动,又似满足,更似从未有过的温暖,胸中那流淌著的对怀中之人的爱意,满得便似要溢出一般。那一刻,似乎什麽都不重要了,只觉天地之大,红尘之广,而自己,只要能永远抱著怀中这人,便已足矣。
望著那如血的天际,一句话就这样悠悠地浮上心头,不由喃喃念起:“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觉出怀中人身子一颤,不由低下眸去,看进那双清澈漆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四目凝望,那一时,周遭一切突然都成了黯淡背景,惟有对方在彼此眼中分外深浓清晰。纵使前路多少风霜,纵使後来诸多风雨,这一眼,却是如此深刻地烙在了二人的生命中,在那未知的命运里,成为了前路茫茫的二人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虽来路遇袭,这归路倒是一切顺利。燕沈昊和齐槿一路迤俪而行,待回到北朔上京之时,却已是暮春时节了。燕沈昊在西凉之时便已派人通知了燕意天自己平安的消息,并说明了一切情况,归途之上亦有平安消息一路送上,因而北朔这边倒也皆都放心。
因燕沈昊回来之时仍是扮装而行,因而仍未与沿途官员周旋,反是无声无息便到了上京。因此当燕沈昊和齐槿突然出现在晋王府的大门前,一众侍卫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而当燕沈昊揽著齐槿走进王府,王府上下见到两人,亦是惊喜不已,其间自是有惊讶燕沈昊对先前这个十分不受宠的王妃的亲密宠溺之态,更多的却是王爷终於平安归来的喜悦。原来晋王出使西凉的车队在一线谷遇袭、全军覆没之事早已是传遍整个上京,虽後来有燕沈昊传回的平安消息,但不少人仍是犹自心悸,晋王府众人更不必说,如今见主子突然平安完好归来,哪有不欢喜的道理?倒是燕意天已然得知燕沈昊的归期,在燕沈昊踏进王府不久,便派人送过消息来,要他休息一下便到宫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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