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着眼泪的小山猫一路恋恋不舍地嗅着它屁股,滴溜溜跟着下山去了。
进村直奔红苕最香甜、小母鸡最肥美的邹大妈院子里去,如果运气好,还能在熄了火的灶里翻出一两个烤熟的红苕。
黑毛一脑袋拱进微微热的灶里刨红苕,小山猫就在后头添乱地蹭着舔它屁股,然后十分艰难地趴在灶台壁上,准备就着这个姿势拎棍入洞。
黑毛没回头,从灶里头一根木炭刨出去,正中小山猫左眼,小山猫凄厉地嗷呜了一声,肿着金灿灿的眼睛,缩在灶台旁边没动作了。
它捂着眼睛偷瞄了黑毛好一会儿,见对方老模样不为所动,光顾着自己刨红苕。十分委屈,于是呜咽了一声,心灰意冷地钻出去门去翻鸡窝。
不一会儿便听见外头一阵子鸡飞蛋打,老母鸡咯咯咯,小母鸡叽叽叽,乱成一团。
然后是人类大妈粗犷的咆哮,“你妈卖批的野猫儿,又来偷老娘的鸡!”
黑毛叼着半截烤焦的红苕蹿出去,正见邹大妈一扫帚拍在了小山猫的后腿上——小山猫肿着一只眼睛,又被嘴里扇着翅膀的小母鸡挡住,没能提防到。
小山猫惨叫一声吐出了小母鸡,瘸着后腿歪歪斜斜往后退了几步,脚下隐约带血,因为混乱和痛楚,眼睛腾地就红了,全身的花毛轰然一炸,背心竟有黑气渗出。
邹大妈——因为天黑,也没瞧出什么不妥当——抡起扫帚又要打将上去。
咔一下就被咬住了扫帚柄,她十分惊疑,抽了两下,竟然抽不开。正要扭头叫自己老伴,突然眼前一黑!
就只见一口血淋淋的獠牙,后面是黑乎乎的喉咙!
“呀啊……”
她下意识的惨叫声还未完全出声,眼前又一花,“咚!”
什么东西从她面前飞了出去,庞大的身躯像是一只成年老虎,然而那大东西却被另一只小小的黑影撞出了她的院子,扑通滚落在院外的泥巴地上!
邹大妈仰面朝天坐在地上,发了老半天的呆,才战战兢兢地抓着扫帚出门去看。
泥巴地上空空荡荡,光有一串被拖动的小小痕迹,通往远处的田地里。
黑毛拽着缩小回去的小山猫经了苞谷地和甘蔗地,在山脚下的山溪旁边停下,摁着它结结实实地揍了一场。
小山猫——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痛得狠了,也不敢咬回去,只是拼死地挣扎,然而还是被毫不留情地在屁股上狠抽狠打,毛都被褥凸了,两边屁股肿得老高,挤得连中间的洞都看不到。
黑毛打累了,才从它身上跳下来。而小山猫趴在那里,满身都是在田地里滚的泥巴,茫然而委屈地看着黑毛,满脸的毛都是湿漉漉的,金灿灿的眼睛又红了——这次是哭红的。
然后它呜咽了一声,摇晃着翻身站起来,瘸着那只被打伤的后腿,一拐一拐地跑了。
黑毛没去管它,自顾自回了半山、被小山猫撑塌之后新挖的兔子窝。蜷成一团,非常烦躁地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鸟语花香,清晨的露珠坠在洞口的草叶上,游人还未上山,山神庙附近一片空旷。没见小山猫的影子。
黑毛从祭坛上拣了一个大李子,回了洞却没心情吃,蜷在洞里的兔子和山猫毛上,迷迷糊糊又睡了起来。
这一睡就到傍晚,直到山神庙前摆摊的黑大个在它的兔爷御用大石头上做完春梦,收拾东西下山了,它才懒懒地从洞里探了个头。
也做了春梦的神仙一脸餍足,斜躺在大石头上,软绵绵地揉它的耳朵,“小畜生,你那小姘头哪儿去了?”
黑毛打了个哈欠,摆了摆耳朵表示不知道,又钻回洞里睡觉去了。
连着睡了两日,还是没见小山猫的身影。兔爷感觉前所未有的烦躁,比被大棍棍翻来覆去地捅两日都还烦躁得多。
火气攒到了一定份上,连啃个苹果都塞牙缝!黑毛一抡脚把苹果踹下了山路,屁股一甩,漫山遍野地找起那花毛的小蠢货来——找到之后狠狠揍一顿!
循着味道找来找去,终于在山顶的旧山猫窝里发现了那离家出走的花毛蠢货。时隔两三年,母山猫早就搬了,那些山猫兄弟姐妹也各自散了,洞里结了几层蛛网,而小山猫就趴在破蛛网里一动不动,几日颓废,瘦得背脊骨都突出来了。
黑毛上去老模样踹了它一脚,小山猫慢慢地回过头,紧闭着的金色眼睛开合了一下,并未流露出多少惊喜,死气沉沉地又把脑袋缩回去。蜷成一团背对着它。
它后腿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前几日的血块还凝在上头,黑乎乎地发着臭。
黑毛连踹了它几脚都没动静,火气一上来,一甩屁股就走了——从来只有别人伺候它兔爷,还没听过兔爷哄猫的!
林子里跑了没多久,又想起几年前在山谷里那会儿,那小蠢货跟虎妖打了一架之后死尸一般一动不动好几天的样子。
黑毛满肚子烦躁。
早知道捡个猫媳妇这么麻烦,当初就不该贪爽利!
它气急败坏,掉头重新往回奔。临奔到了废弃山猫窝前时,模模糊糊好像看见洞口有个花毛影子闪了一闪,像是那小蠢货正立在洞口望它。
然而等它奔到了洞里,那花毛小蠢货又死回原位,毛发杂乱的后背对着它,一动不动了。
黑毛忍着一肚子火气,凑上去,低头舔了舔它带血块的后腿。
小山猫哆嗦了一下,然后又竭力把自己缩成一团。
黑毛耐着性子舔它,一点一点,终于把它那身体舔开了,然后又细细密密舔它肚子上纠结成块、乱得不行的毛发。
小山猫终于忍不住呜咽了一声,拢起两只爪子抱住黑毛的脑袋。黑毛只觉得长耳朵上一湿,这没用的蠢货又哭了。
小山猫一边哭一边没头没脑地舔它的兔脸,觉得这黑毛的混蛋可恶极了,从小就欺负它也就罢了,还不让它捅最最喜欢的洞洞,不让捅也就算了,还不让吃小母鸡,不让吃就算了,明明受了伤的是它,最后挨打的还是它……
它委屈地哭着哭着,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在哽咽的间隙,突然发出了不似山猫叫的声音,那声音稚气又有些微微沙哑,明显是个大龄的人类少年的声气了,“呜……混蛋……你混蛋……”
挨了骂的黑毛耳朵转了一下,褐色眼睛危险地一眯,正要抡爪子收拾它,然而十分难得地停下来考虑了一番,觉得如果一爪子挠上去,对方又要委屈成那副死样子。
终究还是没动爪。
小山猫蹭着它呜呜地哭了一阵,像是终于哭清醒了些,泪眼婆娑地爬起来,就要去拱它屁股。
察觉到危险的黑毛,正要抬脚踹飞它,然而又想到它那死样子……
一失足成千古恨,兔爷虽然没听过这句俗语,但已经深刻领悟到了这话里的精髓——被捅得脑袋咚咚地撞着洞壁,五脏六腑挤成一团,屁股火辣辣得几乎要没了知觉,它一边有心无力地在小山猫脑袋顶上扇了一爪子,一边有气无力地嘶吼了一声,褐色眼珠子一翻,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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