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感觉到一股诡异的内劲涌动,李陵光面带惊恐的看见以他掌心为轴的地面瞬间皲裂,朝四面八方衍射开来,须臾那地面便留下一个铜盆大小的蜘蛛网状裂纹。
若是刚刚这掌拍在身上,他的肩胛骨只怕是要碎了……李陵光一个激灵,后怕的结巴起来:“前、前辈,我不是故、故意要跟着你,你听我解释。”
一旁的张松园也吓了一跳,他虽然老了眼力不济,但地上那么大一块裂痕还是看得见的。他见沉枢出掌平常,哪里料到闷不吭声的一击下去竟有土崩石裂的威力。
先不说他这功法诡异,只说修为,昔日谢樘的武功算是上游之中,在年轻人中已是巅峰了,但比起他这兄长来却还差了一大截。
张松园心道,他能有这样的修为和性格,造化之路必然是千难万险,九死一生。这等人物,他却说他只是一介旅人,真是说给傻子听,傻子也不信。
沉枢不动声色的将两人的惊愕收入眼底,以手心在地上抹了抹,将裂纹擦成粉末,接着朝李陵光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是这样”,李陵光十分忐忑,硬着头皮把自己在街头看见他,途中追丢了又一家一家寻找的经过说了。末了他压下心中的羞愧,看着沉枢的眼神仿佛他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前辈,再,帮我一次吧。”
这样的目光是如此熟悉,叫沉枢一阵心神恍惚,那些曾经这样看着他的人们,最后都露出了失望的目光。只有一个人,才会在别人仰望他的时候离开他,却在他众叛亲离的时候回到他身边。
世事终会叫人看清楚,一味的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看到的曙光也只是镜花水月。然而比起绝望,哪怕是泡影也不会放过,世人如此,他……也如此。
天意让李陵光再遇到自己,那么天意是否会让他再带给自己一个契机呢?
他还在思考,因此嘴上说道:“这次帮了你,下次呢?”
李陵光以为沉枢是在讽刺他得寸进尺,脸皮登时一热,他也不想缠着恩人替他冒险,但世间之大他竟找不到可以求助之人,世态苍凉,可怜他一介弱冠,就走到了被逼无奈的边缘。
李陵光被逼到极致,忽然落下泪来,他朝沉枢磕了个头,像宣誓一样哭道:“前辈,对不起!我父亲是冤枉的,我要去汨疆,我要找到三月暮,我要救醒皇上,还我家族一个清白,还有李家上下七十六口人命。我、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啊……”
年轻人痛哭流涕的模样是很能打动人心的,更何况他还有张眼熟的皮囊,张松园看不下去,过去把李陵光拉了起来。鸿胪寺卿李岩是个好官,张松园正准备劝沉枢帮他一把,就听他忽然说:“汨疆已经没有三月暮了,去年,绝迹了。”
三月暮是汨疆特殊地貌里独生的一种地藓,本来在当地只是寻常的充饥之物,也是种药材。但前些年忽然兴起一种谣言,说汨疆之人之所以长寿的秘诀就在于这种地藓,以此融合某些炼化丹药,常年服食能使人长生不老。
这消息传入中原,几经润色被吹的神如仙丹,汨疆的平静从此被打破,三月暮也被挖掘殆尽。所谓怀璧其罪,大抵也就如此。
他的语气轻的像一道烟,却有种说不清的寂寥。
李陵光没领悟到他的意思,却发现了另一个叫他的心怦怦直跳的重点,他惊叫道:“前辈为何知道?难道……前辈是汨疆之人?”
沉枢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四两拨千斤的道:“路过凉州的人都知道。”
凉州是大隶边城,西北马道的唯一入口,汨疆的三月暮自然也得从这里进入隶朝。换句话说,如果凉州都没有三月暮了,那么汨疆的地藓应该是绝迹了,毕竟窃贼入室,焉有余财。
李陵光被他的态度打击到了,失望的趴在地上装死,一边无地自容,一面心如死灰,可他仍然说:“即使如此,我还是要去。”
因为不去,他就没有撑下去的必要了。
沉枢见他这样,忽然想道:谢樘独自在这中原,也有这种被逼到绝路的时候吗?那时的他是怎么渡过难关的呢?
张松园看他又出了神,以为他在犹豫,便道:“帮得了就帮,帮不了我来帮,一句话的事。”
沉枢回过神,道:“我有我要去的地方,你跟着我可以,但是我不会等你。”
李陵光弹起来,表情欣喜的不像话:“我、我会尽力跟上你的,前辈要去哪里?”
“三思城。”
李陵光眼睛一瞪,随即真的笑开了,“啊,那还顺路,谢谢前辈,老伯,也多谢你替我说话。”
过了三思城就到了凉州,他只要能走出凉州城,离成功就近了一大步。这个人,是他命中的贵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有张松园在,李陵光大摇大摆的从渡口上了船,然后把船踩的东倒西歪,浑身的“肥肉”簌簌发抖,抖得他自己也心惊胆战的,生怕半路掉下一块假膘,或是一脚踩翻了这艘船。
然而鬼手人老艺不老,他制造的假胖子比真胖子假不了多少,哪怕是渡口的船夫砍他一刀,他的假膘里还能淌出血,任火眼金睛也看不出破绽来。
但是这重磅又仿真的易容有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不耐久。
船离岸一个时辰后,沉枢看了眼对面几乎窒息的“胖子”,说:“可以了,卸了吧。”
“胖”的眼睛都眯缝的李陵光看了看船头,显然是有些忌惮,但最后恶心感占了上风,他艰难的挥动着裹了好几层五花肉的胳膊,拿刀剖开了张松园特制的假皮。
只见假皮下赫然是一层带血的生猪肉,被他一剌开破口登时沁出血来,看起来简直像一个胖子在自残一样。
船舱里立刻浮起一层腥气,李陵光里面没穿衣服,脱皮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这场面不堪入目,更别说旁观的了。他偷偷瞥了一眼沉枢,发现他在闭目养神,于是松了一口气,手忙脚乱的将粘在身上肉块撕下来,简单擦洗了一把套上了衣服,把将近五十斤的肉块分散着丢下了船。
船夫再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指着李陵光结结巴巴的还没说出话来,就被沉枢往搁在案几上的一包碎银和一把剑给吓的魂飞魄散,他便二话没说的操起钱袋,沉沉的分量忽然就压实了他的心,之后便再没进来,直到晚饭的时候才招呼他们吃饭。
飞蓬城到三思城有一天一夜的水路,白天还好,夜里的船舱里静悄悄的,让李陵光总有种会被黑暗吞噬的错觉,这个夜里他心里的倾诉欲望不知为何特别强烈。他欲言又止好多次,终于在凌晨打破了寂静,他翻了个身面向沉枢:“陈大哥,你睡了吗?”
他从张伯那里得知了沉枢的名字,但他以为是“陈”,一路过来称呼已经从前辈变成了陈大哥。
沉枢没有解释,一是解释会暴露他的来路,二是觉得没有必要,到了三思城,他们就各走各的路。说实话,他并不是太喜欢和李陵光一道,这个人无时不刻不会让他想起谢樘,然后他的脑子就会一团糟,胡思乱想、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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