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顾惊寒沉肃的心情骤然一松,差点被容斐逗笑。
他摸了摸容斐的耳朵,转头看向老大夫,引着人出去,“麻烦您开药吧,这边。”又对容斐道,“等我回来。”
等容斐点了头,顾惊寒才带着老大夫来到隔壁书房。
木门将屋外呼啸寒风尽数隔绝。
老大夫往里走了两步,笑容收了起来,叹息着看向桌上的笔墨纸砚,忍不住道:“我都已经按你的话说了,可以了吧?我没看出他这病究竟怎么回事,你还真要让我开药?既然没法治,那不如就想开点……”
“他只是暂时目盲,”顾惊寒打断他,神色冷如数九寒冬,嗓音微哑,“七天后会好。”
老大夫一怔,正要开口追问,却听顾惊寒又道:“开一副调养身子的药……对肾好的。”
“对肾好?”老大夫茫然,“那小伙子才二十出头,肾好得不能再好了,还要怎么好?床上纵欲几天几夜还能爬下来?”
本来这话就是老大夫夸张讽刺,随口说的,却没想到下一刻就听见对面那个一脸清冷无欲的人平静地回了一句:“嗯,就要这样的。”
老大夫恍惚了一下,瞠目结舌。
联想下方才这人和那个失明的小伙子的对话和动作,老大夫阅尽世事,脑子一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有些艰难地张了张嘴,看看顾惊寒,话在嘴里转了半晌,才叹出一口气:“龙阳之好于世不容。但眼下这世道乱成这样,只要不是出格得太厉害,便还好……只是别怪老头子我多嘴,你们这年纪差得太大了些吧,你头发都白了,他还是年轻力壮……”
这种身边的事、身边的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时日无多的感觉,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从案上的镜子里看到自己花白的发丝,顾惊寒眼神无波无澜。
他的面容没有苍老,但头发白了,气息也开始如将死之人般变弱,使得他整个人显出一股苍老的感觉。不然单看容貌,任谁也不会认为他年纪很大。
但他确实是老了,快要死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不错。”顾惊寒道。
老大夫也知道不能太过干涉人家的家事,他对这些事也看得开,便依照顾惊寒的意思写了滋补药方。
抓了药回来,顾惊寒便开始煎药。
厨房外的廊下摆了一把躺椅,顾惊寒在厨房里面煎药,容斐便坐到躺椅上,如以前一般像个大爷似的翘着腿,喝着暖呼呼的茶。
看不到花花世界的精彩了,容少爷就开始回忆自己过往的精彩,从小时候上山下河掏鸟窝,到长大了走马斗鸡打群架。
他一边回忆一边和顾惊寒分享,讲得绘声绘色,神采飞扬。
偶尔讲得嗓子干了,顾惊寒就适时过来递给他一杯茶水。
那药味从半掀开的厚布帘子里飘出来,熏得容斐绞了块湿帕子蒙鼻子。
“这什么药?怎么闻起来这么臭呢?”容斐端起药碗闻了闻,就觉着自己要完,“酸臭酸臭的,跟几个月没洗的酸袜子似的……你尝尝。”
容少爷抱怨着,往嘴里灌了一口,然后就着残留的药汤味,去堵顾惊寒的嘴。
不过眼睛看不见,就让容少爷一个强吻偏了方向,落到了顾惊寒的脸上。
手指钳住容少爷的下巴往上抬了抬,顾惊寒垂眼问:“苦吗?”
容斐攥住顾惊寒的手腕:“给我甜甜?”
“好。”
在嘴里喊了一口清甜的米汤,顾惊寒吻进容斐的口中,将那酸苦的药味尽数洗净,只留甘爽。
容少爷发现,眼睛看不见了其实也是有好处的。
要说从前,顾惊寒对他自然是纵容的,但绝没有到如今这般,给穿衣服给喂饭,陪吃陪喝陪聊□□,就差上茅房还给他扶鸟了。
百依百顺也不过如此。
但越是如此,容斐越是不安。
就像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撞,一下一下地撞得他辗转反侧,忐忑惶恐,但却又无迹可寻,不知所起。
不过他这种忐忑并未维持太久。
过了两天,便到了顾惊寒的生辰。
前一日早早地,顾惊寒就带着容斐上了山,带足了东西,住进了温泉小院。
这时候天色尚是风日晴宜,难得的冬日好时候。但不过转了天,就洋洋洒洒,飘起小雪来。
半夜顾惊寒听见树枝被压断的嘎吱声,醒了过来。
身侧的容斐拱了拱,含糊道:“下雪了?”
“嗯,”顾惊寒看了眼窗户,将被子拉了拉,“盖好。来我这儿,别往外钻。”
容斐迷迷糊糊间人往下缩了缩,手却不动,仍护在顾惊寒露在被子外的半个肩头上,“明儿你生辰……吃什么?”
顾惊寒闭上眼睛,许久后才轻声道:“长寿面。”
簌簌落雪,天寒地清。
一场细雪时停时下了半宿,待得第二日天光大亮,漫山遍野素白裹身,一推开门窗,便有寒气拂面吹来,入眼雪色披覆,群山万里茫茫。
顾惊寒起得早,容斐今日也没有赖床,掏出他的拐杖,端着瓷碗去温泉里给顾惊寒煮鸡蛋。
52书库推荐浏览: 苏城哑人 民国 甜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