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夜北是断定去了北冥山后,云渊会随着千年禁闭慢慢放下陶桃。
随后,夜北从袖中取出两瓶新的药丸,放到茗荷手中,继续说:“这是凝魂止痛的丹药,陵泽给的东西诸多不错,我融合了几味就成了这丹药。我们可以瞒着天帝都悄悄给云渊喂下。省的他日日夜夜的痛,都罚了四百年了,天帝心里头的气也该消了……”
天帝不给药,夜北也难问司药殿讨。陵泽去了天狱司后,司药殿的铃兰女君实属不好搭话,前些年云渊生肉生的痛不欲生,茗荷去问铃兰讨要过几次都被否了。如今倒好运,陵泽自个儿送上门一番。
茗荷本不想继续说,可她又想起每晚倚在门旁出神的云渊,将话都囤在了喉间。如苦涩药水,撬的人满腔难意,张口又哑语。她从未如此沮丧过,竟开始左右为难起来。
“怎么,还有事?”夜北见她驻足,急忙问。
“上仙与那人,其实是有情的……”她忐忑道,“他们……”
顿时,夜北的语气凛冽,变得不近人情:“你是嫌云渊吃的苦头还不够,想他再死一回?还是你觉得那朵小桃花的命太短,需天界去治一治?”
茗荷被夜北突如其来的翻脸吓地倒退一步,战战兢兢不敢再说话。
“云渊他……他不能再死一回了。若再死一回,怕是回天无力,十个天帝都救不了他。”夜北别过身去,一双手捏拳到青筋微暴,他目露哀伤,“就让他们彼此两相忘,待谁都好。你可懂?”
茗荷慌忙点头,匆匆离开了占天殿。
她要去蓬莱殿收拾一些旧物,今夜,他们就要去北冥山了。
只是不凑巧,路上她心神不宁,撞着了铃兰女君。怀中的药瓶子落地,丹药四下滚散,如他的主君云渊,一颗心无处安放,零零散散地寻一个时机。
便是两两相忘,两两不曾见。
是生息的烛火,一剪灭了烛心,恰似诛心。
今朝,半寐半醒间,陶桃又见着了云渊。他虚弱的很,一张脸煞白,唇色也浅淡。缥缈虚无地站在他的床榻前,伸手爱怜地触了他的眉心。陶桃不敢动,他怕自己一动就醒了,许久才敢万分喃呢着蹭云渊的指尖。
微热的梦做的人身子燥热,重重的纱帐遮天盖地,袖间挂着细碎的檀香,拢了这一夜春意荡漾的痴想。
梦中,云渊的手指拨开他湿润的前发,轻轻滑过他的脸颊,看他那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里面有山,有水,有春日桃花。
也有自己。
陶桃拎起一丝笑,爱意颇满地嗔怪:“你在我梦里擅自来去,可是霸道?”
云渊听了,挑起眉目,那意味拂满了眷恋。
“淮大哥,你唤我一声。”
回应他的只有那远近模糊的身影,低落地徘徊。
陶桃哀求:“我想听你喊我的名字,想的要发疯了。”
可你喊不了我,你只会在我的梦里蛮横,你只会留我在这世间独活。遭了万千孤独寂寞,孑然一身,受那钻心之痛的报应。午夜梦回时,总一遍遍地提醒我,是我害了你,是我让你踏上了不归路。
你在折磨我。
……
他想罢,睁开了眼睛,抱膝坐起身来。
眼泪一颗接一颗的落,落在那件云渊留下的玄色衣衫上。方才云渊指尖的那一缕檀香绕鼻,牵引了他无数的回忆。蓬莱殿相守的点点,如刀刺哽在他血脉里,推不动那血液流通。他快要把自己堵死了……
少顷,他离开了婆娑殿。
外头正落着一场滂沱大雨,淋的他像一只鬼魅,艳眼眉梢。
谁都不知道,妖界堂堂的妖王,竟在这静悄的夜里,只身一人去了天界。他走的依旧是当年下凡时司药殿的侧门,可今时今日,那些天雷奈何不了他,天界的屏障也禁锢不了他。来去自如,却毫无意义。
但这已经不是陶桃第一次去天界了。
妖界显少落雨,可只要落雨,他就会来天界。因为落雨的日子低闷,蜻蜓都不能展翅,他会落入无尽的梦魇。而在他的梦里,会有往日檀香寻觅。他需去蓬莱殿找荡游一番,才能死心。
云渊活着,云渊死了。
究竟什么时候,他也能随着一起去了。
湿漉漉的墨发搭着他的额前,陶桃的脚步很轻,轻到没有留下一个浅薄的脚印。消冷的脸颊坠下一滴晶莹的水珠,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水。微红的唇像抹了胭脂,在天界月色幽幽的夜里刺目的不像话。
似吃了血的艳鬼。
忽然,有一道轻微的声涩响起:“妖王殿下。”
这称呼陶桃并不喜欢。
他望向眼前的铃兰,勾起了嘴角,有着万分的轻蔑。
迈着步子的铃兰身着紫衫,衣纹绣着白锦线的仙鹤云盘,浮游周身。脑袋上也梳着一婉发髻,偏若一位女君的脱尘姿态。她抬眼时,眉梢有一撇杏色,不晓得是哪里偷来的胭脂,本不该属于她的。
待她走近了,陶桃便居高临下地藐视她,像看一个无用之物。
“妖界又落雨了?”铃兰恭敬地递给他一方巾帕。
陶桃没有接,径直越过她,为自己架起一道障眼法,明目张胆地去了蓬莱殿。铃兰跟在他身后,一路都紧随着。跟久了,陶桃才厌烦地从袖中甩出一瓶丹药,冷声:“天兵近日如何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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