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立即满眼惊讶,有些被惊得哑口无言:“这……”
未待他回神,赵祚又亲自将兜帽替谢陵戴了回来,解释道:“风大。”
而方才立于一旁的观之,看到兜帽下的面容,他的眸光更是剧烈动摇了几分,又匆匆上了前来,唤了声:“老师。”
谢陵却皱了皱眉,他自己脑子里的记忆太多了,有些条条绕绕的,他能凭着景致理出来,有些能凭着名字想起一些,但眼前人他并不知是谁,一时半会儿也不知当如何答。
他下意识地递了眸光向赵祚,想要问问。
回答他的,却是羡之:“师父,是观之。”
“观、之。”谢陵犹豫了会儿,又下意识抬手揉了揉额角,才笑道,“记性不怎么好,莫怪莫怪。”
谢陵这方笑着,赵祚那头的眉又深锁了几分。
不管谢陵如今是什么性子,但谢无陵的性子,赵祚总是了解得彻底,谢陵就是那种越是能在面上言笑生欢,便越是甘愿在背后心头尝苦的人。
方才落座时,谢陵那殷红的唇,赵祚一瞧便知是方才吐了血,他心下其实比谁都慌,可他在这国公府废墟上,连将他揽近怀里的动作,都不能做。
他不知道这夜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又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身边的人。
赵祚收了目光,看着身边的黑袍人,也觉得是在看着夜色里一道黯影。
也对,那些过往的年岁里,谢无陵就是他身后的一道影子,只要他低头,便能见到。偏他,那是还不知道如何低头。
而今……
“父皇。”赵祚想到一半的思绪,便被这一声打断了。羡之见他父皇看来,又道:“观之来这府里,是有什么事吗?”
“是诶,”陆岐听到羡之提起观之,一时也生了疑惑,“观之哥哥不是只爱书中黄金屋,今日怎么也一同来了?”
陆岐的话倒是惹来了赵世的一声轻笑,也未多提什么,他自然更知道羡之问的深层意思。
倒是赵祚附着谢陵耳边,轻声道:“他,当是皇长孙,王妃梁斟之子。”
但后来史载皇长孙殁于雍国公府,而观之以赵祚养子之名入了皇家牒谱。
观之是赵祚收养的儿子,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说不得就是把身生父母的优点都承了来,聪慧有之,又擅工笔,平日待人也是极温顺的。若非是只爱书简混日,想来也当是个风流雅客。
只是史书不记,外家不晓的事,正是这起居注上的几笔秘辛。
观之便是秘辛之一,是梁斟梁酌两姐妹拿命保全的人,是唯一和这个国公府有牵连的人。
是雍国公唯一剩下的子嗣。
在座之人,除陆岐和不记事的谢陵外,皆知。
而赵祚却在这时,把观之带来这一府残垣前,看在别人眼里,说得出是重视,看在梁家那些个知情人眼里,便容易生了其他心思。
“是我让父皇带我来的。”观之迈了一步上前来,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泛黄的纸递了上去,纸周未生褶皱,想来是极其珍惜的。
纸下写着两行蝇头小楷:
窗前得杏,一树以蔽之。
遂将日日所思,千万情衷,尽托于杏下。
“母亲曾说,这方小笺当收好。待我大了,便拿来瞧瞧,总能懂的。”观之低眉说着,眉上生了愁色,“我这些年都瞧着,旧时以为是什么山盟,但母亲院中并无杏树。而前几日听世皇叔说起,这雍国公府上的杏树都给烧没了,想着可能……”
观之没将后话说完,谢陵从赵祚手前得过了那方小笺,不过瞥了眼,便传给了羡之。
毕竟他不是庙里的解签先生,自己脑子里的东西还没解决,如今要他解题,他更是有心无力。
待剩下三人传阅完,赵祚才开了口。
“信笺既是旧物,便莫轻易再拿出来。”叮嘱后,赵祚问道,“你如何想?”
“我想,母亲既说‘托于杏下’,那便挖开杏树瞧瞧?”
可惜谢陵记不得,也理不太清后来的事,如果他还记得一星半点儿,这笺便可能另有他解了。
“如何想,便如何做。”谢陵道。
这一句却惹来了羡之的侧目,他的眸光里似有什么在闪着光。
曾几何时,这个人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现在听来,好像隔了很久,细数来,也不过五年而已。
谢无陵教他和教旁人多是不同的。
对陆岐,他只在功课上提点一二;对观之,也不过三四言相授;只对羡之,从始至终,都是手把手地教,琴棋书画,筹谋算划,一样不落,考功课时,也多是出一民生题,问他如何想,如何做,到后来,也问他中间可会生出的岔子,如何弥补。
羡之年少时,也曾因为这些事烦过,到底年少轻狂。如今大了,知是非了,才恍觉不同。
谢陵感觉到羡之的目光灼灼地打在他身上有一会儿了,连赵祚都皱了眉。
这样下去,可能不太好,谢陵想。
谢陵抬了手,推了推羡之,道:“不想去帮帮忙?”
经谢陵这一番提点,他才向那杏树瞧去,见赵世、陆岐和观之正跪坐树前挖得起兴,可惜这处没了旁的工具,又是在谢无陵当初走后便封了院子,更是没什么趁手的东西来掘土,只能凭手挖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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