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束锋攥紧了拳头:“都是木那塔的奸计,就连我们最开始的胜利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一次次把华将军引到剌加城附近,就是在等他来攻城。我们以为剌加城中只有退守的区区几千兵马,不曾想,木那塔竟然将八成兵力埋伏在了那里。”
“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华苍明白了,“他并不急着入关,火烧赤地也好,屡次进攻也好,都不过是做做样子,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杀了我父亲。”
“是的,为此他们不惜放弃了剌加城。那座城现下已经彻底倾颓,城中尚未逃离的百姓,我们护国军的一万兵力,全部葬送其中。”压下心中翻涌的怨恨,廖束锋哀叹,“主帅牺牲,护国军登时大乱,木那塔长驱直入攻进了北峪关。华世承将军为替父报仇,不听劝告,执意迎战木那塔,结果痛失落沙城,自己也重伤被俘。”
“现在还没有他的消息吗?”
“没有。”
华苍点了点头,目光重回地形图上,继续这番谈话之前的战况分析。
他神色平静,廖束锋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只能默默站在一边。
此时传令官在帐外喊了一声:“将军,有秣京来的信。”
廖束锋出去取了信来,见上面写着“左将军华苍亲启”,便直接交到华苍手上:“这是军令?密信?谁写来的?”
华苍抬头,看到那个笔迹就是一愣。
他说:“是太子殿下。”
廖束锋啧啧道:“太子殿下真惦记你啊,什么小道消息都先跟你通个气……信里说了什么?是不是朝廷那边有什么新动向?难不成又有哪个龟孙子提出要议和了?还是说我们要重新部署兵力?”
他好奇地凑过去看,却被华苍一脚蹬开了:“太子谕令,你想看就能看的?”
廖束锋掸了掸身上的脚印:“好好好,不看就不看,我出去巡城行了吧?”
华苍这才展开信笺。
入目第一行字,他嘴角就抽了抽,庆幸自己把廖束锋支了出去。
左将军华苍亲启:
华苍,我刚刚跌了一跤,好疼啊。
就是从长庆殿往通政司去的那条路,你知道的吧?那边晚上黑得紧,石板铺得也不平,卷耳又不给我好好掌着灯,害我就这么摔倒了。
可是以前也没觉得这条路这么难走啊。
以前也没觉得日子过得这么慢。
哎,你不用太担心,我没伤着哪儿。
不过就是膝盖淤青了,还有点肿,好像抹了药膏也没什么用,还是刺刺地疼。
可能要过几日才能消肿,不知道吹吹会不会好一点……
华苍看到这里,仿佛那张可怜巴巴又故作骄矜的脸就在眼前,心中一软,竟是有种难以名状的酸胀感。
自己走路不小心摔倒,怪天怪地怪卷耳,还挺理直气壮的。
以前的路不难走,那是因为有我给你看着路,我不在,你……
罢了。
日子是过得有些慢,约莫是打仗太磨人。
我没有担心,平地摔能伤到哪儿?
到底是太子殿下,金贵得很,细皮嫩肉的,估计摔一下还得气半天。
说过多少次了,光抹药膏没有用,要揉化开,否则淤血散不掉。
什么叫“吹吹会不会好一点”?跟我说有什么用,我给你吹一口西北风过去吗?
写得密密麻麻的一张纸,大半幅都是在诉说自己跌了一跤的委屈,却只字未提朝堂上那些纷扰烦心的事。
华苍怎么会不知朝中对这场仗的非议,自上将军华义云兵败身故,主张议和的声音就越来越大,他们在边关都有所耳闻。皇帝龙体欠安,许多事都要太子帮着处置,说要战,就要力排众议,要细致部署,要给他们身在前线的人提供源源不断的支持,这些都谈何容易。
可是这人只与他说,我刚刚跌了一跤,好疼啊。
华苍摩挲着薄薄的宣纸,压下胸口的酸涩,出了一会儿神。
他倒是真想给他吹吹了。
信的最后,少微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
天气转凉了,吃穿都够吗?
华苍皱了皱眉,却是从中看出了隐忧。
这是数月来的第一封捷报,冕州的峙林城守住了,囤聚在那边的革朗军暂且退了兵。
战局有所缓和,皇帝心中稍安,但正如少微所料,此时前线粮草开始吃紧。
中部运来的粮食不够,南方因为水患,粮食还未收缴上来,下一批粮草运到,至少要等大半个月,这就意味着将士们在这段时间都填不饱肚子。
朝中尚未商量出一个对策,眼看着每日的米粮越来越稀,保家卫国的战士们一个个面如菜色,华苍却是忍不下去了。
许是被峙林城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他执意要去强攻已经沦陷的落沙城,因为那里有粮食,至少可以解决将士们的燃眉之急。
华苍意图夺城的军报传来,皇帝不允,可他向来是个一意孤行的主,在军报还未到达皇城之前,他就已经行动了。这一次先斩后奏的结果,是他大败而归,虽然兵将损失不多,可他不仅没有拿下落沙城,还差点被逼得无法回防,连峙林城也岌岌可危。
皇帝大怒,要以违抗军令治华苍的罪,少微心中焦急,连忙跪地陈情:“父皇,这是儿臣举荐的人,要罚就由儿臣来罚。他莽撞行事,儿臣定会给他教训。如今边关战事危急,儿臣请命前往峙林城监军,以彰皇威,以镇万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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