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树木映入眼帘,单单独独地立在莽原上,碎花如雪,翠叶紧依。
“这些神仙,怎么都爱发光,连一棵花都要发光……”宋灵犀编排着,“难道要拔出来扛走吗?”说着便伸手去摸花朵。
“灵犀!”
是白莲花的惊叫。
可宋灵犀却觉得自己被那片花瓣吸走了魂魄,一刹那置身另外一个世界,身不由己,连想回头看看白莲花也不能。唉,又要把它吓哭了,他纠结地想。
眼前滂沱大雨,电闪雷鸣。黑气毫无章法地流窜,火球从天空不停地砸向大地,落地便是冲天烈火,生灵涂炭。
一个身披战衣的女子仗剑立于半空,长发与鲜红的披风猎猎飞扬在身后。她嘴唇抿出冷厉的弧度,一剑斩向一团擎天黑云。
地动山摇,黑云拦腰断开,发出快要刺穿耳朵的怒吼:“后土!你行将陨落,如此不知好歹……”
宋灵犀心魂一颤,像三魂七魄迟迟归了位,悲怆与悔恨立刻撞进胸膛。他痴痴地望着那一道一瞬即逝的剑光,没有察觉到自己泪流满面地喊了声:“师尊……”
后土侧过脸来,像与少年身形的宋灵犀对望,可她的眼神分明又穿过宋灵犀,落在清风席卷乌云滚滚而散的天空。
“呸,”后土啐了口血沫,染血的嘴唇嫣然一笑,“老娘死的比你晚!”
黑云片片碎裂,却没被大风荡去,而是有分量一般落在地上,化成一个个乱蹦乱跳的小生物,它们长着人形,却冒着各种毛茸茸的耳朵,甚至拖着尾巴。
正是妖精。
妖精混入人世,凶性未除,大乱。后土余下一点强弩之末的法力,化为无形的屏障,挡在了人世与妖族之间。她的佩剑自九天掉落,钉进这一片妖原上,在浓重的妖气中变作了一株洁白瘦削的花树。
手指尖那一片花瓣消失,一柄剑沉沉地靠在少年的手心。他低头看着剑身,身形无声地幻化成另外的样子,红衣黑发,端华无双。
大梦初醒已是三十三重天,闭目的神尊睁开眼睛,缓缓地抚摸过了紧握的剑身。
再没有那个少年了。
白莲花晚了宋灵犀一步,便看着他的身形淹没在一团白光里,随后光芒大盛,刺得它双眼疼痛涌出泪水。白莲花用手遮挡着眼睛,又勉强地摸索着去拽宋灵犀。
可哪里还有别人。凄冷的风掠过,昏暗的妖原死寂无声。
“灵犀……”白莲花大大地睁着眼睛,扑在那一片地上哭得喘不上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嘴里一口口地咳出血来,却固执地用手挖土。
也不知道挖了多久,纤长的十指鲜血淋漓,白莲花什么都没挖出来,血迹污泥弄得身上一团糟。它撑着地爬起来,迷糊地恍然大悟,应该去找灵犀说的阎王。
一个单薄的白色身影踉踉跄跄,像不归的旅人一样向东而去,终于在夕阳的最后一缕阳光隐没前,倒在了人世与妖原的边界上。
第十八章 哭倒地府了怎么办
七月十五。
白莲花站在黄泉路上,鬼魂们迎面熙熙攘攘地挤过。它看见很多张面孔,空洞的、愁眉苦脸的、郁结不舍的……千百种模样。
他们哗啦啦走出去,又在鬼门关合拢前赶回来。
黑白无常清点着放风归来的鬼魂,不出意料地发现了白莲花。它一直站在原地,白衣飘飘,脸色惨白,符合鬼的表象特征,但地上又有它歪斜朦胧的影子,便又不是鬼。
白无常在脑海里搜罗遍了鬼生所知,也无法得出结论,于是决定按照惯例把它送到阎君面前。
白莲花摇头:“我不去。”
白无常把勾魂镰往地上一顿,正要凶神恶煞地扯出锁魂链来,肩膀便被黑无常拍了一拍。白无常被扯着让开,竟是阎君晃了过来。
阎君打了个酒嗝儿,眼皮几乎要合上了,但身为地府里最大的鬼,他良好地保持了鬼的表象,酒意半点也没有上脸。他打量着白莲花,眯缝着眼睛:“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不是鬼,有一点妖气但又不是妖精,倒像是……”
“我来找一个人,”白莲花低声说。
“唔,”阎君又打了个酒嗝儿,“他是何方人氏,死于何年何月哪?”
白莲花像是听到了希望,眼睛都死灰复燃似地亮了:“他死过两次,都活过来了,这次却还没回去……我很想他。”
阎君醉醺醺地抹了抹嘴,脚下一软,顺势搭住白莲花的肩膀,才没脸面尽失地栽下去。他十分亲和地道了声谢,继而慨叹道:“还阳两次嘛,本君记得……他可不在地府。你若要找,便上三十三重天去。只是本君劝你一句,离火神尊是后土大神的徒弟……你这个不是妖也不是人的小东西,怎么胆大包天敢去讹他呢?”
三十三重天,白莲花一辈子都想不出来那有多高。
阎君东倒西歪地走了。
白莲花手背挡住眼睛,身形微微颤动了下,清凌凌的泪水顺着下巴滴到了火红妖冶的彼岸花上。它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难过极了,抹了一手心湿漉漉的泪水时,才想起自己很久都没有哭了。它本来也不厉害,做什么都没用,灵犀再也找不到了……白莲花坐在忘川河边,眼泪滴答滴答地打湿了白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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