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以后可以常过来看看您吗?”严霄问。
“可以。”他这位叶师伯答应了。
严霄把茶盘放在石桌上,又陪着他在院子里待了一会,直到有其他弟子过来照料才回去。
回去的路上他又看到几个弟子,搬着一些大件儿往这来,那些东西不轻,他们放下东西蹲在一旁歇着。他上前去问要不要帮忙,他们连忙摆摆手表示不用,他就继续往回走,还听到了他们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听说叶师伯的师父和师弟当年心术不正妄图挑起斗争,落得身死被门派除名的下场。叶师伯还向掌门说是自己不作为没有告发他们,难为叶师伯在门下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一个弟子说道。
“是啊,我听师父说,叶师伯早年便有光风霁月的雅称,他那位师弟绝对是心术不正,我师父当年还被他陷害过。”另一个弟子附和道。
“我们这么议论师父一辈的人不太好吧?”又一个弟子说道,语气中带了点犹豫。
“哪里有什么不好?你回去问问你师父,看他愿不愿意把那位被除名的当作同门!再说叶师伯也是被他们所伤才这样的。”刚才附和的那个立马出声反驳他。
“也是。”剩下的几个人异口同声,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严霄听了几人的聊天,更加好奇这位幽居此处的叶师伯当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陆京毓见严霄回来晚了,问他:“路上可是有事耽搁了?”
严霄把手中的花瓶放到架子上,解释道:“我帮人送了点东西到一位叶师伯那里,偏僻了些所以回来晚了。师父,你之前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位叶……”
陆京毓打断他:“他说的话你不可全信,因为他们一门上下都不是什么好人。”说完一甩袖子出了门。
严霄不知道他师父从哪儿来的这股火气,师父总是不肯告诉他一些事情或是干脆就不让他知道有这么,比如他爹,比如关起来的那个吱哇乱叫的人,再比如那位叶师伯。
尽管他师父不会害他,但今天这番话却让他将信将疑,他决定去问问司师伯有关这位叶师伯的消息。
将疑问暂且压下不表,他出了屋子准备做饭。
吃饭的时候严霄见陆京毓面无表情,试探问道:“师父,您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陆京毓给自己又盛了碗面,云淡风轻慢条斯理答道:“没到那份上,你看我这不是还能吃得下饭么?”想起之前要开块地种菜的事,他顺水推舟,“你要是怕我生气的话,正好我前一阵想在后院开块地出来。”
“这点小事哪用您老人家亲自动手?交给我吧。”严霄明白了陆京毓的意思。
“嗯,食不言,寝不语。”说罢陆京毓继续吃面。之所以一直没跟严霄说有关他身世的事,实在是因为自己……还没想好。
这个开头可以套用在很多故事之中,比如从前有三个人,他们曾是挚友,奈何命运作弄,天人两隔,最后只留下一……很多年后才……
可是这中间所发生的种种,有一件最为要紧的事也正是自己心头一直未曾开解之事,连自己都没能放下,更何况一个小屁孩。其实他更怕的是这件事被小屁孩知道之后会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他不是没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只是若是对方换成自己亲近的人,那实在是无法让人接受。
像被人围着然后他们皆眼神鄙夷的这种事情,他算得上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好比小时候有人把食物扔在地上,然后趾高气扬地喊他过来吃,身体力行了什么是真正的“嗟来之食”。然后旁边来了几个孩子凑成一团,就等着看他的笑话,等着看他恼羞成怒的样子,那可比看猴戏要省钱多了。
猴戏不常有而且贵,猴子的反应又不如人有趣,至少在他们眼里是这样的。试想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因为自尊受到伤害而悲愤地冲人咆哮着,神情倔强又羞愤,眼角发红声音颤抖,甚至还流下两行称得上是干净的眼泪在脏兮兮的脸蛋上,那真是有趣得很。他们就想看到这样的场面,看到一个小孩尽管饿得快要晕过去了,还是要忍受那种饥饿和自尊受到双重挑战的煎熬。这种深层次的折磨,比光是打人骂人好玩多了。
他们想看的就是这个,可他偏偏不如他们的意。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捡起东西就吃,而他们鄙夷地嘲笑了他一会,又扔了东西过来,想看看他是不是吃了他们的东西反过来还要骂他们羞辱自己。
他们想多了,这一切没发生。陆京毓吃得很开心,那时候他还没名字,人人都叫他陆二,围着他的几个人见他什么都没说,他们自己反而还相当于掏了钱请他吃东西,啐道真是着了这陆二的道,气哼哼地离开了。
陆二没觉得这件事对他来说算是什么屈辱,至少对他来说,一个饭都吃不上的小孩要饿死,比当时大字不识的他听说的什么“尊严”要重要和严重得多,都没锄头高,更不用说什么自食其力养活自己的事。
对方眼神鄙夷是因为他们有鄙夷别人的资本,或者说没到那个份上他们才会鄙夷,当时那群孩子有鄙夷的资本,现在他门下那个小屁孩其实也——
陆京毓打住思绪,给自己碗里浇了满满一勺卤,用筷子把面拌匀,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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